心灵深处的赤红道场——拉卜楞寺
文/李会芳
车子缓缓驶近夏河县城,我呼吸着高原清冽的空气,心中涌起无尽的敬畏。这座始建于康熙年间的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青藏高原的怀抱中。当一片宏阔的赭红与素白猝然撞入眼帘,我看到了高高矗立的塔,威严而沉静,仿佛亘古以来便如此——这就是拉卜楞寺。
走进寺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绵延数公里的转经长廊。千百只经筒在微风中轻转,木轴的“嗡嗡”声,仿佛是岁月的低语,诉说着三百多年的沧桑。我轻轻转动经筒,指尖触碰着冰冷的木质,感受着那份跨越时空的虔诚。转经的人们络绎不绝,他们或老或少,脸上洋溢着宁静的喜悦,口中默念着经文,一步一个脚印,用身体丈量着对信仰的执着。经声如潮水般弥漫过来,低回而深沉,如同大地的心跳,裹挟着高原细雨,迎面将我包围。顷刻间,我感到喧嚣世界悄然退去,心灵骤然沉静下来,仿佛落入一片安宁的深湖里。
随人流拾级而上,正逢学僧们下课的时辰。一列列绛红僧袍如赤色的溪流涌出经堂大门,他们步履稳健,目不斜视,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落于肩头,又似全然轻装而行。最让我凝神屏息的是几位年轻僧人,他们削发如新剃,朴素的面庞却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的美,如朝露般澄澈纯净,又似磐石般坚定无比。原来,信仰本身便自成一重美的维度,不必假借外物妆点。
信步深入,寺中建筑次第展开,仿佛缓缓摊开一部厚重的典籍。释迦牟尼殿以汉式飞檐轻挽藏地红墙,狮子吼佛殿则巍然秉持着藏地的浑朴风骨,弥勒佛殿,一尊金光璀璨的大佛端坐其间,周身镶嵌着各色宝石,在幽暗的殿内流溢着神性光芒,似要将整个空间点燃。藏经院则散发着别样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油墨与古纸的暗香,无数深刻着智慧印记的印版静卧架上——这里分明是灵魂的仓库,贮藏着无数通向觉悟的秘径。
大经堂内,四百根柱子撑起的空间恢宏大气,乾隆御赐的“慧觉寺”匾额高悬门楣。四周的壁画色彩斑斓,描绘着六道轮回、极乐世界的奇妙景象,每一笔每一划都凝聚着画师的心血。酥油灯的微光在佛像前摇曳,暗红色的僧袍在光影中显得愈发深情,低沉的诵经声在空旷的大堂回荡,我的心灵在这宁静中得到净化。
移步至闻思学院前的辩经场,眼前景象蓦然生动起来。年轻僧人们或立或坐,臂膀挥动、击掌发问,神情激越,高声辩难。古旧的石地仿佛被这热切震动,在阳光下微微发烫。一问一答之间,智慧如星火迸发,真理在思想的碰撞中激荡闪光。这古老学府中奔涌的,是永不枯竭的求知血液,是对于佛理永恒的探求热忱。
登高回望,整个寺宇依山势层叠而建,殿宇屋舍纵横有序,仿佛被无形之尺规画过般整齐。 86万平方米的占地,殿堂建筑区和中心广场区等六大区,遵循“现实”与“彼岸”二元分布,四个等级布置规矩划一,清清利利。在建筑风格上融合藏、汉等民族风格。释迦牟尼殿是汉藏混合式,狮子吼佛殿是藏式。独特的建筑风格,各式各样,既气派又精致。
街头巷尾行走的绛红身影,如信仰的旗帜在人间穿行。我驻足观望,目光所及,一位少年僧人正独自立于经堂檐下,指尖摩挲着念珠,嘴唇无声蠕动,仿佛正与整个世界喁喁低语;不远处,一位中年喇嘛于辩经场中挥臂扬掌,眉宇间激情灼灼,仿佛正在与整个宇宙真理奋力交锋。
夕阳熔金,为整座寺院披上柔和而肃穆的金辉。我良久凝望这片赤色净土上往来不息的僧侣——他们身无长物,唯余一身赤红僧袍,却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拉卜楞寺所昭示的,非避世隐遁,而是选择一种更深刻的活法:放下浮世的万千挂碍,直面灵魂深处最本真的渴求。那赤红僧袍包裹着的,是向内心最深处毅然前行的勇气,是在此岸烟火与彼岸澄明之间,以毕生践行的一场灵魂革命。
我步出寺门,心却仿佛被那一片赤红浸染,被那声声辩经叩醒。原来真正的旅行,只需一心赤诚,足以奔赴生命最庄严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