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百里求医
一
2007年清明凌晨,程程用羊毛毯裹住程小兰,绑在自己背上。少年咳出的血沫子把毯子染出星星点点的暗红,像草原上某种有毒的花。朝格图牵来那匹三岁马,马鞍上特意多垫了两层羊皮——去年产羔时剥的,绒毛还带着淡淡的腥气。
"旗里医院...三十里。"老人比划着,把装草药的羊皮袋挂在鞍后。程程翻身上马时,听见程小兰在耳边呢喃:"我妈说过...骑马比坐车舒坦..."热气呵得他耳根发痒,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金兰在毛驴车上也是这样贴着他耳朵说话。
启明星还挂在天边,马驹已经飞奔起来。程小兰的裂纹手表不知何时又停了,秒针卡在4与5之间。程程想起临行前宝音的嘱咐:"日出前赶到...肺里的邪气怕太阳。"
二
太阳升起时,他们路过一片芨芨草滩。程小兰突然挣扎着要下来,指着一处草窝——里头躺着只受伤的草原雕,翅膀上的白羽沾着血。少年用听诊器上的橡皮管给鸟腿包扎,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回。程程这才注意到,他手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青紫色的血管像地图上的河流。
"程叔...看..."程小兰举起一片雕羽,逆光中羽管是半透明的粉红。风突然转向,吹开少年额前的碎发,露出道月牙形的疤——是去年修栅栏时铁钉划的,和金兰当年被粪叉碰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重新上路后,程小兰的呼吸变得急促。程程摸出铁戳子塞进他手里,少年立刻攥紧了,金属棱角硌得掌心发白。远处出现了旗医院的灰楼,楼顶的红十字掉了一横,在晨光中像个歪斜的"十"字。
三
急诊室的荧光灯管嗡嗡响。医生撩开羊毛毯时皱起眉头——程小兰后背的紫斑已经蔓延到腰际,形状像片枯叶。"尘肺合并感染..."听诊器滑过那些斑点,"得去呼和浩特。"
程程摸出所有的钱——粮票、银元、皱巴巴的纸币,最上面是那张手绘地图。医生摇摇头,突然瞥见少年手里的铁戳子:"这...是文物?"程程还没回答,程小兰突然睁开眼:"我妈的...嫁妆烙花用的。"
拍X光时,程小兰坚持要穿着那件改小的红嫁衣。片子洗出来,医生对着灯看了很久——少年肺部的阴影组成奇特的图案,像棵枝桠分明的树。"像我妈...走时的片子..."程小兰虚弱地笑了,露出缺牙的黑洞。
四
转院的救护车黄昏时才到。程程帮少年换病号服时,发现他贴身挂着个布袋——里头是半颗巴旦木、雕羽和那张烧焦的作业本纸。程小兰突然抓住他的手:"程叔...给我烙个印吧。"他掀起衣摆,露出瘦骨嶙峋的肋间。
铁戳子在酒精灯上烧红时,病房里弥漫起皮肉焦糊的味道。程小兰没喊疼,只是盯着天花板,眼泪顺着太阳穴流进鬓角。烙出的梅花印在肋骨上,正好覆盖那片最严重的阴影,像雪地里突然绽放的花。
深夜的救护车里,程小兰在高烧中说起胡话:"妈...黄河水真浑..."程程握着他滚烫的手,看见窗外的路牌显示"距呼和浩特120公里"。月光照进来,少年胸前的烙印渗着组织液,反光像是当年金兰眼泪砸在判决书上的样子。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