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病危
一
2007年惊蛰刚过，程程在羊圈里发现了昏迷的程小兰。少年蜷缩在干草堆上，嫁衣改成的围裙沾满羊粪，手里还攥着把没喂完的苜蓿。朝格图帮忙把人抬进屋里时，程程才发现少年后背滚烫——体温把听诊器金属头都焐热了。
"肺上的事。"蒙医宝音收起银针，针尖带着可疑的黑色。药包里取出的草药闻着像腐土，煎出的汤药却泛着诡异的蓝色。程小兰在昏迷中突然喊了句"妈"，右手无意识地摸着后腰——那里本该别着铁戳子的位置，现在挂着把气象站的旧钥匙。
深夜程程换冰毛巾时，月光透过窗帘的破洞，正好照在少年胸口的疤痕上。那道心脏手术疤现在泛着不正常的紫红，像条盘踞的蜈蚣。窗外突然传来马驹的嘶鸣，程程想起交易那天，朝格图说这匹马的母亲就是难产死的。
二
第三天下午程小兰短暂清醒过。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突然问："程叔...我像我妈不？"声音哑得像磨砂纸。程程用棉签蘸水润他嘴唇时，发现少年虎牙的位置又空了——那颗新长的牙不知何时磕断了半截。
宝音再次登门时带着个羊皮口袋，倒出七颗狼牙和风干的雪莲。"草原上的病，"老人用生硬的汉语说，"要草原的药。"程程注意到药引子里有根眼熟的红头绳——正是当年金兰系钥匙的那根，现在缠着几根枯黄的头发。
药煎到第二遍时，程小兰突然抽搐起来。宝音按住他人中，程程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里是半颗融化的水果糖——玻璃纸还粘在指纹里，正是金兰当年塞给程程的那颗。糖精的甜香混着草药苦味，在屋里凝成诡异的雾气。
三
第五天凌晨，程程骑马去了查干淖尔湖。冰面刚开始融化，他凿开最薄处舀了壶水。回来的路上，马驹突然受惊直立——月光下有只白唇鹿站在气象站屋顶，鹿角上挂着程小兰的裂纹手表。
屋里宝音正在用银针放血。程程看见黑血顺着少年脚底的针眼往外涌，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泊。突然有滴血溅到墙上的日历——2007年3月17日，被圈出来的日期旁边画着朵梅花。程程想起二十年前的此刻，金兰正在慢湾坡的土炕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天亮时分，程小兰的呼吸突然平稳了。宝音收起银针说："腾格里收回了成命。"老人临走时指了指墙角——那件红嫁衣不知何时摊开了，内衬上缝的作业本纸完全暴露，铅笔字"妈妈"比昨天清晰了许多。
四
谷雨这天，程小兰能坐起来喝粥了。他瘦得颧骨凸出，但眼睛亮得像当年的金兰。程程在粥里拌了蜂蜜，少年突然说："我梦见我妈了。"勺子碰着碗沿叮当响，"她说...草原的星星比新疆亮。"
窗外传来马驹的响鼻。程小兰撑着走到门口，看见朝阳下那匹三岁马正在追自己的影子。少年突然咳嗽起来，掌心里多了团带血丝的痰。程程下意识摸向脖子——铁戳子不在那儿，换药时摘下来放在灶台上了。
"程叔，"程小兰望着远处的白唇鹿群，"等我好了...咱们回趟慢湾坡吧。"晨风吹起他过长的头发，露出后颈上那块胎记——颜色淡了些，形状却更清晰了，像朵将开的梅花。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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