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雪送别
一
腊月初八的雪从后半夜就开始下，到天亮时已经埋住了慢湾坡的沟沟坎坎。程程踩着没膝的积雪往金兰家走，怀里的油纸包着三根麻糖——是拿祖传的银顶针跟货郎换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像针扎，睫毛上结的冰碴子模糊了视线。
张铁匠家门口停着辆带篷的解放卡车，引擎突突地喷着白气。车帮上贴着褪色的红喜字，被风掀起一角，啪嗒啪嗒拍打着车厢板。程程缩在崖畔的老槐树后，看见金兰穿着大红棉袄被人搀出来，远看像雪地里的一滩血。
"兰丫头！"他突然喊出声，惊飞了树上的寒鸦。人群静了一瞬，金兰猛地回头，盖头滑下来挂在簪子上。程程看见她脸上抹着厚厚的官粉，嘴唇却煞白煞白的，像冻僵的杏花瓣。
二
卡车引擎轰鸣起来。金兰突然挣脱搀扶的人，深一脚浅浅跑向老槐树。她的大红棉袄被酸枣枝扯开了线脚，露出里头程程熟悉的蓝布衬里。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每个坑里都汪着血——这丫头竟光着脚跑出来的。
"给！"金兰往程程手里塞了个硬物，是那把烙铁戳子，已经被磨得发亮。她的指甲掐进他掌心："等我信！"话音未落就被追来的妇女主任拽住了胳膊，大红棉袄在雪地里拖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程程站在原地，看着卡车碾过金兰留下的血脚印。车厢篷布突然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糊着泪水的脸。他追着车跑出二里地，直到怀里的麻糖碎成了渣，直到卡车变成雪雾里的一个小黑点。
三
天黑透时，程程摸到了慢湾坡最高的山梁上。风雪更大了，远处的山峦像起伏的白色巨兽。他掏出铁戳子往老榆树上烙，树皮发出滋滋的响声，腾起一股焦糊味。烙到第九个梅花印时，远处突然传来隐约的唢呐声——是《走西口》的调子，混在风里时断时续。
"程程——"父亲的呼唤从沟底传来，油灯的光亮像粒飘摇的黄豆。程程把冻僵的手伸进怀里，摸到金兰塞给他的东西——除了铁戳子，还有团柔软的物件。借着雪光展开，是半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角上沾着褐色的血迹。
四
正月十五闹红火那天，程程收到了新疆来的信。信封上印着"乌鲁木齐"的邮戳，里头只有张烟盒纸，背面用火柴头画了朵梅花。他蹲在毛驴车上反复地看，直到暮色把字迹吞没。远处的山梁上，送瘟神的火把连成游动的红线，像谁用血在雪地上划了道口子。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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