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警犬“黑贝”作者/张麦虎
1989 年,部队精简,老兵退伍,执勤点一下子少了半个班的兵力。白天训练、晚上站岗,四五个人轮轴转,几天下来眼圈都是黑的。孙队长心疼战士,更心疼任务,一咬牙,骑着挎斗摩托直奔地区公安处。傍晚,他牵回一条狗——退役警犬黑贝。黑贝是纯东德黑背,七岁,牙口齐整,肩胛骨高高耸起,像两座小山头。它左耳尖被弹片削去半公分,留下一个永远的“V”形缺口——那是三年前围捕持枪逃犯时挂的勋章。公安处原本打算让它养老,孙队长却说:“让它再站一班岗,权当疗养。”就这样,黑贝二次入伍,成了执勤点最年长的“新兵”。我负责带它。
第一天,我把旧棉袄铺在犬舍门口,它却不睡,前爪搭在门槛上,眼睛直盯岗亭,直到换岗口令响起。

第二天夜里,我扛枪上岗,它一声不吭跟在后面。月光像薄霜,洒在碎石路上。我靠着岗台打盹,忽听它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监狱背后,田埂上晃过几条黑影。我瞬间清醒,子弹上膛;对面晃来手电光,三明三暗——内部信号。原来是看守所几位老公安在测试新装的红外激光报警器。孙队长拍着我肩膀笑:“黑贝警惕性真高!”从那以后,黑贝有了正式编制:编号“退役警犬001”,口粮按老兵标准,一周两顿猪肝。夜里再困,只要它耳朵一竖,我们立刻精神。战士们给它起个新名——“黑班长”。班长不睡,谁敢偷懒?冬天,山里起雾,岗楼像漂在云层里。那晚轮到我站一号岗,黑贝突然拽着我往弹药库后墙跑。库门铁锁完好,它却对着墙外排水沟狂吠。我走过去一看,沟里蜷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嘴唇冻得发紫,脸膛却通红——附近村子里的孩子,饿极了,想捡点废铜烂铁换口吃的。我把孩子抱出来,黑贝用舌头舔他手背,男孩“哇”地哭了。后来,孙队长联系学校,给他免了学杂费。元旦那天,男孩和爷爷拎着一篮土鸡蛋来道谢。黑贝把鸡蛋挨个闻了一遍,最后叼起一只,轻轻放到男孩脚边,算是回礼。1990 年冬,黑贝十岁,走路开始打晃。兽医说:肠癌,最多三个月。孙队长红了眼:“让它体面退伍。”
退伍那天,全执勤点集合。黑贝披着一条褪色的警犬绶带,由我——陪它最久的老兵——牵着,从营房走到岗亭,再走到犬舍,每经过一处,战士们敬礼。最后,它停在营区门口那棵梧桐树下,低头嗅了嗅,那里已冒出一丛野菊。它慢慢趴下,脑袋搁在前爪上,像完成最后一次巡逻。夜里,我查铺回来,看见岗台上挂着那件旧棉袄——黑贝当初的“床垫”。我把它叠好,放在犬舍门口。月光照下来,像给空空的窝铺了一层银毯。后来,执勤点门外的梧桐树下立了块小木牌:
“警犬黑贝 1987—1990
再平凡的岗位,也需要英雄守护。”每次有新兵来,孙队长都指着木牌说:
“它没退伍,只是换了个哨位。”黑贝走后,我也退役返乡。每当夜深,我就打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月光下的岗台,旧棉袄叠得方方正正,像蹲着一条黑色的老兵。我点上烟,对着照片敬个礼,耳边似乎又响起它低低的呼噜——
那是黑贝在说:
“哨位有我,你放心睡。”

作者简介:张麦虎,中共党员,笔名追寻,一九八七年加入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曾多次荣立三等功,现为呼兰区作家协会注册会员,任山西耕读书会会长。中国诗歌网蓝V诗人,作品多次投稿人民武警报及萧乡文学。二0一八年参加全国首届木兰杯诗词大赛,获优秀奖,并授于最美诗人称号。二0二0年参加全国首届国韵晨杯荣获全国三等奖。2020年加入铁血军魂诗社。作品在军中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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