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花烙(终章·续)
山茶花落尽的第五个年头,铜锣坳来了个戴西洋眼镜的先生。他在老槐树下支了张八仙桌,摆着面裂成三瓣的铜镜。黄昏时分,最后一个幸存的缺指老人颤巍巍摸出枚铜钱,镜面突然渗出暗红的水珠。
"这是..."老人独眼里泛起浑浊的泪,"周家丫头的..."
铜镜裂痕里缓缓浮现道光廿三年的秋夜:族长提着灯笼走向柴房,身后跟着个戴镣铐的货郎。灯笼光掠过墙角时,照见周氏藏在稻草堆里的婴孩——那孩子右脚踝有块花瓣状胎记,与柳家姑娘生得一模一样。
"原来阿沅是..."老人枯瘦的手突然抓住镜框,"那她亲手镇封的..."
话音未落,铜镜"咔嚓"碎成齑粉。风卷着粉末旋成个人形,隐约可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站在茶树旁。她弯腰拾起那朵白花,花蕊里竟蜷缩着个透明的婴儿。
当夜子时,教书先生被敲门声惊醒。开门见山茶树下摆着双绣花鞋,鞋头并蒂莲的断线处缀着颗铜钉。鞋里压着张地契,背面用血写着:"白花烙处,即是冤雪时"。
次日清晨,村民发现族长家的祠堂遗址上,那株山茶所有的白花都变成了血红色。每片花瓣上都有个清晰的指印,像是被无数双手狠狠攥过。教书先生凑近细看,最顶端那朵花心里,静静躺着半截发黑的食指骨。
(全书终)
后记:铜锣声歇处
写完《青峦血》的最后一个字,窗外恰逢夜雨。
这个故事最初的种子,源于某年深秋我在闽北山村见过的一座荒坟。坟头无碑,只歪插着半截生锈的铜钉,钉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向导说,这是旧时冥婚的镇魂钉,底下埋着个十六岁的姑娘。
在构建铜锣坳这个吃人村落时,我刻意让所有罪恶都带着温情脉脉的面具——族长用宗法伦理包装谋杀,山魈娶亲的迷信掩盖贩卖人口的勾当,就连那些断指,都被美化成"供奉山神"的虔诚。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恶,往往比鬼魅更令人胆寒。
阮梦觉作为外来者的视角很重要。他像面照妖镜,让读者透过他的眼睛,看清那些被村民习以为常的恐怖。而柳家姑娘阿沅,则是被封建礼教异化的典型——她既是受害者,又成为新的献祭执行者,直到在血亲真相前崩溃。这种代际传递的悲剧,在今日依然值得警醒。
最后那株山茶树,取材于我外婆讲述的往事。她说旧时含冤而死的人,坟头若开出白花,便是天地都看不过眼的铁证。如今写完这个故事,忽觉所有鬼故事写的都是人心——青峦上的血早就渗进泥土,而铜锣声歇处,仍有新的故事在发芽。
愿世间再无这样的山乡传奇。
—— 甲戍年惊蛰夜于灯下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