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上市前夜，整栋大楼通宵亮如白昼。我抱着一箱个人物品走出电梯时，保安亭的老张正往退休申请表上盖章。钢印落下时"咔哒"一响，像某种微型断头台的工作声。
"现在走？"他瞟了眼我的纸箱，"等拿了期权再走多划算。"
箱子里，老马留下的扫帚柄撞到辞呈发出轻响。玻璃幕墙外，上市庆典的无人机正在彩排，拼出巨大的股票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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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菌室
离职面谈室里，HR总监的香水味浓得能杀死蚊虫。她推来一份《员工心理健康确认书》，条款第七条用加粗字体写着：
"本人确认，离职系个人职业规划选择，与工作环境、管理制度及人际关系无关。"
签字笔突然写不出墨。我抬头看她身后那幅抽象画——无数彩色线条纠缠成鸟笼形状，角落签名竟是总裁的小女儿。
"心理评估显示您过度关注细节。"她递来新钢笔，"建议接受认知行为治疗。"
钢笔在纸上划出鲜红的痕迹。原来这支是人事部特制的印泥笔，专用于需要"血书"效力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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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暗室
按老马留下的线索，我在档案室最底层找到了标着"2009年消防演习录像"的硬盘。监控画面里，年轻的陈经理（那时还叫陈助理）偷偷锁上了安全通道的门。
视频突然跳转到上周的庆功宴：喝醉的高管们轮流用领带蒙住眼睛，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镜头扫过角落，现任CEO的左手正搭在实习生大腿上，右手举香槟杯比划着上市股价。
我把硬盘放回原处时，碰落一盒磁带。标签写着"年会彩排"，播出来却是总裁嘶哑的嗓音："...审计那边必须...处理干净..."背景音里有规律的"咔嗒"声，像老式点钞机在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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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暗房
工具间已被改造成智能清洁设备充电站。我撬开老马说的地砖，下面埋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
1. 二十三年份的电梯故障记录（2003年那页被血渍黏住了）
2. 某任财务总监手写的"特别支出"清单
3. 七张不同年代的办公室平面图（每张都用红笔标出暗道）
4. 我的工牌复印件，背面潦草地画着逃生路线
最下面是张泛黄的相纸。逆光举起看，竟是多年前全体员工合影——前排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不是高管就是墓碑。角落蹲着穿旧式保洁服的身影，眉眼依稀是年轻时的老马。
相纸背面钢笔字晕染开来："他们总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却忘了窗户也能安铁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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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复明者
我把多肉植物移植到楼顶时，无人机群正在夜空排出"市值破千亿"的字样。强光中看清盆底刻着字："给下一个睁眼的人"。
泥土里埋着老马的工牌，入职日期是二十年前。照片上的他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没被城市灯光污染的星星。
手机突然震动，前同事发来消息："快看直播！"庆典现场，陈经理正激情演讲："...我们的成功源于把每个员工当作家人..."
镜头扫过观众席，新来的保洁阿姨在打瞌睡。她橘色制服袖口露出半截纹身——正是小周素描本上那个长着键盘脸的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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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
天台上，我折断了工牌扔进风中。塑料碎片在探照灯里闪闪发亮，像一场微型流星雨。
摸出口袋里的扫帚柄，发现柄底刻着极小的一行字："草木有本心——盆景是囚徒，野草才是自由民。"
楼下传来欢呼声，上市钟声响起。我把多肉植物往西侧推了推，让它的叶片能触到真正夜空。
这株植物最终会死，或活成参天大树。但此刻，它投在玻璃幕墙上的影子，正轻轻摇曳在所有加班者的电脑屏幕上。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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