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办公室新换了防窥玻璃。从走廊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人影晃动，像水族箱里游弋的深海鱼。行政部下发通知：此为"管理层隐私保护升级计划"第一步。

老马用抹布擦拭玻璃时，忽然笑出声："这玩意儿，外头看不清里头，里头可把外头看得真真儿的。"

[以下为手稿内容，页边有咖啡渍和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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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透明牢房

公司引进了一套"智能工位监测系统"。显示器下方的微型摄像头会记录员工面部表情，座椅传感器分析坐姿压力点，键盘敲击声被转化成情绪波形图。每周五，系统自动生成《员工状态评估报告》。

我的报告上个月连续三周出现同样批注："微表情僵硬度超标，建议加强团队融入活动。"

昨天午休，我撞见技术部小吴在拆解键盘。他从键帽底下取出个米粒大的金属片："看，他们在空格键里装了震动传感器。每次我犹豫超过三秒，主管那边就会收到黄灯提示。"

我们相视苦笑。这笑容后来出现在本周《异常情绪捕捉记录》里，标注是："非典型苦笑，疑似存在潜在离职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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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标本解剖课

公司组织"优秀员工家访活动"。我和人事总监被分到拜访连续五季绩效冠军——销售部陈经理的公寓。

推开门的瞬间，我们同时僵住。客厅墙上钉着数百张便利贴，组成巨大的树状图，每张都写着客户姓名和性格弱点。餐桌上摆着七台不同型号的手机，分别贴着标签："妻子""母亲""初恋""大学同学"。

最骇人的是卧室：整面墙贴满我的照片——上班路上的、午餐时的、加班间隙在楼梯间抽烟的。照片间用红线串联，标注着作息规律和习惯动作。

"别紧张，"陈经理笑着递来咖啡，"这只是基本的客户管理。你们不觉得，把所有人都当成客户来经营，生活会简单很多吗？"

人事总监的钢笔掉在地上。我注意到她弯腰时，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衣领上洇出深色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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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球种植计划

写字楼大堂新装了"正能量补给站"。那个长得像自动售货机的铁盒子，会对着路过的人脸喷射雾化维生素和励志语录。

今早它突然故障，对着财务部王姐持续输出："您看起来非常疲惫！现在请跟我念：我能行！我最棒！"机械女声在空旷的大堂回荡，王姐抱着一摞报表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发抖。

老马拎着水桶经过，顺手拔了电源。"这玩意儿，"他指着机器内部闪烁的电路板，"比楼下算命的老张还邪性，专挑人痛处戳。"

我蹲下来帮他收拾工具，发现工具箱夹层里藏着本破旧的《庄子》。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最新一页写着："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

后面被墨水污渍模糊了，唯最后两个字力透纸背："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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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视网膜起义

保洁公司突然辞退了老马。行政部给出的理由是"年龄超标"，但我知道真正原因——上周的消防演习，他故意用湿拖把弄坏了三楼的智能考勤机。

"早该走啦。"老马把扫帚递给我当纪念品，柄上刻满了正字，"数过了，整整四千八百三十七天没看过真正的日出。"

我送他到楼下。暴雨刚停，积水里倒映着碎玻璃般的天空。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工具间柜子底下有东西，你去看看。"

那是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

· 一叠泛黄的电梯维修记录（2015年9月14日备注：超载报警器被人为关闭）

· 七枚不同年份的工牌（照片上的人我都不认识）

· 某位高管与清洁工的合影（背面写着"永远感谢张师傅救命之恩"）

· 还有我的入职照，背后用铅笔写着："又一个睁眼瞎，赌他能撑几年？"

盒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像是从某本书撕下来的："他们以为给人戴上眼罩就能制造黑暗，却忘了黑暗本身也需要光才能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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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复明者日记

老马走后第三十七天，我在工具间柜门内侧发现了他用指甲刻的字迹："小周那盆多肉，我偷偷换了。现在楼顶西侧。"

我冲上顶楼。锈蚀的铁门后，那株被宣告死亡的植物正在夕阳里舒展叶片，旁边是二十几个同样"已故"的盆栽，在通风管道排出的热气中野蛮生长。

远处，城市霓虹渐次亮起。玻璃幕墙反射的光污染中，我突然看清每栋写字楼里都有无数这样的角落——打印机后偷偷生长的绿萝，抽屉里藏着的诗集，消防通道台阶上用烟头烫出的笑脸。

摸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镜头早就碎了。也好，有些东西本就不该被框在四寸屏幕里。

我把老马的扫帚柄插进花盆。钢铁森林里，一株古怪的植物正在抽芽。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