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的广告屏循环播放着某位"人生导师"的演讲视频，他西装笔挺，嘴角挂着精心计算过的弧度，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圆滑：

"心态决定一切！你若抱怨，生活便是地狱；你若感恩，处处都是天堂！"

众人盯着屏幕，眼神空洞，像是被输入了某种程序的机器。电梯门开时，广告戛然而止，换成了某款抗抑郁药的宣传——"你是否总感到疲惫、麻木？或许，你只是缺少了快乐的神经递质。"

我忽然想起老马的话："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把毒药当补药吃，另一种人连补药都吃出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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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标本与活物

小周离职后，她的多肉植物被行政部收走了。三天后，我在茶水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它——根部发黑，叶片皱缩，像一具被风干的婴儿尸体。我把它捡出来，搁在窗台上，浇了点水。

老马经过，瞥了一眼，摇头道："没用了，根早烂了。"

"可它看起来只是缺水……"

"你以为它死是因为缺水？" 他嗤笑一声，"它死是因为没人真正看它。"

我怔住。

老马用扫帚柄轻轻拨了拨枯死的叶片："你们这些人啊，养花跟养自己一样，以为按时浇水、按时晒太阳就够了，却不知道活物得用眼睛去喂。"

"眼睛……怎么喂？"

"你得看它，不是用眼睛扫，是用眼睛活。"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球，"看久了，它就会长进你眼里，你也长进它身子里。"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条金鱼。它死了，我哭了一整天，不是因为喜欢它，而是因为直到它翻肚皮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看清它的鳞片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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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系统里的囚徒

公司新上线了一套"员工幸福指数监测系统"，要求每人每天在APP上打卡三次，记录心情状态。"快乐"、"平静"、"焦虑"、"愤怒"，四个选项，像快餐店的套餐。

我选了"平静"，系统弹出一条提示："您今日情绪稳定，继续保持！但'快乐'才是最佳状态哦！"

我冷笑，改选"快乐"。系统立刻奖励我10个积分，并推送一条消息："恭喜！您已达成'连续三天快乐'成就！"

老张在旁边瞥见，低声骂了句："放屁！老子昨天刚被扣了绩效！" 但他手指一划，也选了"快乐"。

午休时，我溜到楼梯间抽烟，撞见市场部的小王正对着手机屏幕练习微笑。他的嘴角机械地上扬，眼睛却死气沉沉，像一具被提线的木偶。

"练这个干嘛？" 我问。

"下周客户拜访，主管说我的笑容'不够感染力'。" 他苦笑，"现在连笑都得标准化了。"

我想起老马的话："假笑的人，眼睛是死的；真笑的人，眼睛会说话。"

可现在的职场，要的不是会说话的眼睛，而是能通过人脸识别的嘴角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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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偷看世界的人

我开始学老马的方式"偷看"世界——

· 保安老刘的值班桌下藏着一本翻烂的《水浒传》，书页边缘沾着油渍，显然是在夜班时偷偷读完的。

· 财务部的"冷面总监"抽屉里有一盒彩色铅笔，偶尔午休时，她会偷偷在废报表背面画简笔画。

· 楼下便利店的收银员，每次找零时都会用指尖轻轻敲两下硬币，像是在弹一首无人听见的曲子。

这些细节像细小的光点，在灰暗的日常里闪烁。

某天深夜加班，整层楼只剩我一人。去厕所时，发现老马正蹲在走廊尽头，用扫帚柄逗弄一只花斑野猫。猫很瘦，但毛色油亮，显然被他喂了很久。

"它叫什么名字？" 我问。

"没名字。" 老马头也不抬，"有名字就有牵挂，有牵挂就容易伤心。"

猫蹭了蹭他的裤腿，叼起他放在地上的半根火腿肠，轻盈地跳上窗台，消失在夜色里。

老马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这猫比人聪明，知道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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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眼睛的复活

今早开会，主管又在白板上画着"成长曲线"，激情澎湃地宣布下季度的"突破性目标"。众人点头、记录、假装思考，眼神却像蒙了一层保鲜膜，模糊而迟钝。

我忽然觉得可笑——我们每天在数据、KPI、OKR里打转，却连自己眼睛里的光都弄丢了。

散会后，我走到窗边，发现楼下那株歪脖子槐树开花了。白色的花瓣细小如米粒，风一吹，便簌簌地落在地上，像一场无人观看的雪。

老马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咧嘴一笑："终于看见了？"

我点点头。

"记住，世界没变，变的是你的眼睛。" 他拍了拍我的肩，拖着扫帚离开，嘴里哼着一支荒腔走板的小调。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

在这座城市里，有些人用眼睛活着，有些人用眼睛死去。

而我，正慢慢学会复活自己的眼睛。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