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冢野史·第六卷:骨谶》
第十五章·照骨
祁教授的眼镜被送到省城文物局鉴定。负责检测的年轻技术员小林在镜片镀膜里发现异常——那些荧光纹路并非绘制,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刻痕组成,只有在千倍显微镜下才能看清。
"像是...字?"小林调整焦距,突然浑身僵住。
刻痕分明是四行小楷:
水底灯宴照骨寒
谁家婴灵啼夜残
若见柳花开血蕊
速掘东南三尺三
最骇人的是,这些字迹的笔触,与祁教授生前日记一模一样。
当夜,小林梦见自己站在水库边。月光下,水面浮起十二盏白灯笼,每盏灯罩上都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她想后退,双脚却陷入淤泥,低头看见泥里埋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用针线缝合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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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掘藏
考古队按诗谜所示,在水库东南角发掘。
下挖两尺八寸时,洛阳铲带上来一抔腥土——土里混着碎瓷片、焦黑的麦粒,还有半片没烧尽的黄表纸,纸上朱砂画的符咒依稀可辨:"镇魂永封"。
继续下探,铲头突然"咔"地撞上硬物。清理浮土后,露出块青石板,板上阴刻着诡异的图案:十二个简笔小人围坐宴饮,席间菜肴竟是婴儿形状。石板中央有个圆孔,孔沿磨损得发亮,仿佛常年有铁链穿过。
"要...掀开吗?"实习生小赵声音发颤。
队长老周还没答话,石板突然自己挪了半寸,底下传出"哗啦"的铁链声。
众人僵在原地。
黑暗中,那声音越来越急,渐渐变成指甲抓挠石板的刺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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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连筵
石板最终还是被吊车掀开了。
下面是个砖砌的方室,四壁贴满黄符,中央摆着张八仙桌——桌上整齐陈列着十二套碗筷,每只碗里都盛着黑糊状物质,闻着有股陈年腥气。
"是胎盘。"随队的法医老郑突然说,"经年的...至少几十个。"
最骇人的发现是在桌底。那里蜷着具穿中山装的骸骨,怀里紧抱个铁盒。盒里装着本名册,扉页写着"戊寅年灯宴录",内页按十二地支分类,每类下面列着七八个名字,名字后标注银钱数目,最小的数额也够买百亩良田。
名册最后一页粘着张泛黄的婚书,新郎署名"赵承嗣",新娘处却是空白。婚书背面有行娟秀小字:"阿姊,井下的《天演论》我藏好了。"
突然,整个方室剧烈震动。
"快上去!"老周刚喊完,砖缝里就渗出黑水,水里翻滚着米粒大小的白点——竟是人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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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归葬
三个月后,水库被彻底抽干。
人们在原赵家祠堂地基处挖出十二口小棺材,每口棺内都躺着具婴孩干尸,天灵盖上钉着桃木钉。更诡异的是,这些尸体后颈都刺着相同的标记:
⿰女鬼
——这是个不存在的汉字。
考古队撤离那晚,守夜的老吴看见干涸的库底亮起盏盏绿灯。他鬼使神差地走下去,发现灯光源头是那些掘开的墓穴——每个坑里都站着个模糊人影,正机械地重复着吃饭的动作。
老吴后来疯了。精神病院的监控显示,他每晚都用粪水在墙上画同样的场景:一群人围坐宴饮,主座空着,桌上摆着十三副碗筷。
(第六卷"骨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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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冢野史·终卷:灯骸》
第十九章·续焰
民俗学家楚教授接手研究那批出土文物。
某个深夜,当她用紫外灯照射婚书时,空白的新娘位置突然显现出字迹——不是墨写,而是用针尖刺出的微孔组成的文字:"周门阿秀"。
几乎同时,办公室的标本柜传来"咔嗒"声。那十二个盛放婴骸的玻璃罐,封蜡正在缓缓融化。
楚教授颤抖着拨通老周电话,却听见听筒里传来古怪的宴饮声:碗筷碰撞、咀嚼吞咽、还有...婴儿的啼哭?
"周队长?"
"楚老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诡异回响,"来吃饭啊...菜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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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残照
最后的调查组在水库边立了块碑。
碑文很简单:"此处长眠着未能降生的生命"。但施工队私下说,那天打地基时,钻头带上来一截新鲜槐木——木心渗着血一样的汁液,年轮数正好是十二圈。
立碑当晚,值夜的工人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在碑前烧纸。他上前询问,女人转身时,他看清对方左手缺了三根手指,右手却戴着枚金戒指,戒面刻着"知堂"二字。
"您是哪家的?"工人问。
女人笑了:"我是新娘子呀。"
风吹散纸灰,露出未燃尽的一角——竟是张1957年的结婚证。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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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冢野史》后记:灯宴未散
我写完最后一个字时,窗外正下着雨。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像无数细小的溪流,最终汇聚在窗台的一角,形成一片微型的"瓦蓝水库"。我盯着那片水洼,恍惚间看见水底浮起几粒光点——或许是路灯的倒影,又或许是幻觉。
这部小说写了三年。起初,它只是一个关于"吃人"的故事,像鲁迅笔下那些麻木的看客,像祠堂里发霉的族规,像被活埋的女人和借寿的孩童。但写着写着,故事自己活了。
它开始吃我。
深夜查资料时,我在民国县志里翻到一则真实的"灯宴"记载:某乡绅为求子,连摆十二夜宴席,每夜以年轻女子为"灯",取其血气"照路"。后来乡绅暴毙,参与宴饮的十二人相继发狂,皆言看见"婴灵索命"。
更骇人的是,我在某本地摊杂志上看到张老照片:1957年水库建设前,工人们站在即将被淹没的赵氏宗祠前合影。照片角落,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低头站着,左手缺了三指——而根据记载,阿秀投崖时,左手正被花轿的榫卯夹断三指。
这些细节,我从未编造。它们是自己找上门的。
有读者问:那些超自然现象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历史被刻意掩埋时,它总会以更狰狞的方式爬出来。祠堂可以沉入水底,族谱可以烧成灰烬,但记忆会寄生在铜镜的锈迹里、井台的裂缝中、甚至某个深夜突然惊醒时的冷汗里。
最后,感谢每一位读完这本书的读者。
你们也是执灯人。
现在,请看看你窗外——
那棵不开花的树,是不是突然多了几个红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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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手记:真实与虚构的裂缝
1. 史料嫁接:将地方志记载的"求子宴"与水库建设史糅合,形成真假难辨的叙事
2. 文本入侵现实:作者在写作过程中遭遇的"巧合",暗示故事本身具有生命力
3. 读者参与:最终打破第四面墙,让读者也成为灯宴潜在的赴宴者
4. 终极恐怖:树不开花却结红苞,呼应前文"柳树开血花"的意象,形成循环恐惧
灯宴永不散席,只是换一拨食客。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