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冢野史·第三卷:轮回》
第七章·借寿
饥荒来得比预想的快。
先是田里的稻穗空瘪如秕糠,再是井水一日日浅下去,最后连山上的树皮都被剥得精光。瓦蓝村的人开始吃观音土,肚子胀得像鼓,排不出,活活憋死。
赵家三少爷病了——不是饿的,是"虚病"。请来的道士披发仗剑,在祠堂前跳了一夜,最后掐指一算,说:"少爷命里缺寿,需借阳寿二十年。"
被选中的是放牛娃小栓。
小栓娘是个寡妇,男人死在矿上,连尸首都没找全。道士递给她三块大洋,说:"你儿子八字硬,借二十年寿,死不了。"
小栓被绑上祭台那日,天阴得发黑。道士的桃木剑贴了黄符,剑尖指着孩子心口,嘴里念念有词。台下村民木然看着,无人出声。
默生挤在人群里,看见小栓的眼睛——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早熟的麻木。这孩子才九岁,却已懂得挣扎无用。
仪式进行到一半,天突然劈下一道雷,正打在祭台的幡旗上。火苗"腾"地窜起,道士慌了神,桃木剑往下一劈——
小栓猛地一滚,竟从绳索里挣脱出来,反把道士撞进了火堆。人群炸了锅,有人喊"天罚",有人叫"诈尸"。混乱中,默生看见阿忠偷偷溜到祭台后,从道士的布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怀里。
事后,人们在灰烬里找到一块焦黑的罗盘,指针永远停在"凶"字上。而小栓不见了,有人说看见他往深山里跑,背后跟着个黑影,像人,又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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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归尘
多年后,瓦蓝村成了水库。
县里来了勘测队,说要建水坝。村民搬走前,默生独自回了老宅。
正厅的梁柱早已塌了,唯有母亲的绣架还在尘埃里立着,蜘蛛在丝线上结了网,像一幅未完成的刺绣。他蹲下身,从砖缝里抠出那只生锈的铁盒——十年前埋的,里面除了绣帕,又多了一本日记。
最后一页写着:
"今日掘井,得见阿秀白骨。腕上金镯犹在,内刻我名。我埋之,复埋己。"
合上铁盒,他走到后院那口枯井前。井沿的积雪早已化尽,露出青黑的苔藓。十年前那个雨夜,阿秀的信上说"井里有你要的",可他翻遍井底,只找到一本《天演论》。
如今再看,井壁的砖缝里似乎有什么在反光。他伸手去够,指尖触到一块硬物——是半块铜镜,背面刻着"知堂"二字。
"原来如此..."
默生忽然笑了。
知堂不是人名,是别号。母亲年轻时在省城读书,与一位同窗相恋,那人别号"知堂"。后来家道中落,她被强嫁回瓦蓝村,而那本《天演论》,正是知堂托阿秀转交的。
阿秀知道太多,所以必须死。
他摩挲着铜镜,忽然听见井底传来水声——水库开始蓄水了。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下的老宅像座荒冢,而他自己,不过是冢中爬出的一缕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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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残简
水库建成后第三年,一个考古队打捞出一具铁棺。
棺中没有尸骨,只有一本泡烂的日记,和半块锈蚀的铜镜。日记最后一页还能辨认:
"人们说水下有鬼火,其实是我们的骨头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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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