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游诗三首
作者:刘世文(陕西旬阳)
《翠湖漾清愁》
云絮把影子泡软了
红嘴鸥叼走最后一片碎光
去年的涟漪早生了苔
在石阶缝里 听南腔北调
荷叶托着半块天
风过 抖落满湖星子的鳞片
卖饵块的阿婆掀开竹笼
白汽漫过她银白的鬓角
与湖雾缠成一团暖
沾湿了我 陕南带来的秋衣
柳丝垂得很低
像要丈量 秦岭到春城的距离
一片叶落在掌心
叶脉里 藏着老家柿子树
从未见过的 深绿
石桥驮着往来的脚步
桥洞把时光泡得发涨
游鱼从倒影里穿过
惊起的波纹 晃碎了
亭台檐角 悬着的夕阳
暮色是块吸足水的棉
慢慢拧干 最后一缕余晖
我把脚印埋在柳荫下
让它替我等
等一场不期而遇的雨
等来年红嘴鸥回来时
捎句话给陕南的风——
这里的露 比秦岭的星子
更亮 更软
夜里的湖 该也醒着
听蛙鸣 混着远处的米线香
把异乡人的梦 泡得
又甜 又长
《花市酿春浓》
绣球把彩虹揉成了堆
玫瑰蘸着金桂的香 半开
竹筐里的春天挤得发烫
连空气 都泛着蜜色的光
穿蓝布衫的阿嬷
指尖拂过茉莉的蕊
像抚摸孙儿熟睡的睫毛
轻得 怕惊醒那点嫩黄
她竹篮里的康乃馨
花瓣上的水珠 映着皱纹
竟也成了 温柔的模样
石斛兰垂成紫色的帘
晃啊晃 钓着风的影子
蝴蝶兰停在竹架上假寐
兰草的清气 混着烤豆腐香
在鼻尖 绕成一团软
举着手机的人 想装下这艳
镜头却盛不下 袖口沾的甜
发间缠的香 卖花姑娘笑起来
比向日葵更烈 称花时总多添
一两枝 说“异乡人嘛 该多带点春”
秤盘里 半斤春天 半斤阳光
压得秤砣 晃了又晃
霓虹爬上花摊时
每朵花都亮了 成了会呼吸的星
眨着暖光 我挑了支康乃馨
又选了把满天星 让它们替我
把昆明的暖 别在母亲衣襟
撒在陕南的窗 忽然发现
花茎断口处 正渗出
比乡愁更浓的 温柔的浆
夜风漫过来 卷着花香
混着远处的米线香 酿成了酒
醉了异乡人 也醉了路过的月亮
原来有些美 真的能让人
把故乡暂时 忘在花影摇晃处
让秦岭的风 暂时歇脚
只做个 被春天捧着的
幸福的 过客
《大理载梦行》
铁轨把昆明的晨雾 卷成丝带
我数着云影 掠过车窗的次数
隧道口的风 带着苍山的凉
撞进陕南人 未及收的秋衣
那里的玉米 该晒成金粒了
而车窗外的绿 还泼洒得没个章法
像谁打翻了染缸 连空气
都浸着 化不开的青
双廊的石板路 还浸着夜雨
青瓦垂落的水珠 替我叩门
扎蓝布头巾的阿姐 倚着木门
竹筐里的乳扇 晒着半干的阳光
她用带白族口音的普通话说
“进来喝杯茶嘛” 那笑意
比陕南的秦椒 更暖三分
烫得人心里 发颤 墙角的三角梅
探出头 花瓣上的雨珠
倒比老家院墙上的牵牛花
多了几分 野趣
转角遇见 扎染的蓝 漫过白墙
像把洱海的浪 裁成了衣裳
银匠铺里 小锤敲打着晨光
叮 叮 每一声 都落在游子心上
恍惚看见 老家窗棂上 褪色的窗花
正与这里的蓝 悄悄对话
说秦岭的雪 与苍山的云
原是 远房的亲戚
午后的雨 是苍山递来的信笺
我们撑着伞 沿洱海走成两个圆点
水色与天色 在远处打了个结
渔船泊在云影里 像枚未拆的邮戳
风掠过耳畔 说的竟是陕南的方言
原来异乡的浪 也懂故乡的惦念
把每声叹息 都揉进了波纹
苍洱云梦的露台 正对着半湖烟雨
玻璃上的雨珠 滚成微型的洱海
我数着浪涛拍岸的节奏 忽然懂了
为何风花雪月 总在此停留——
当异乡的美 能照见故乡的轮廓
所有的奔波 都成了 温柔的相拥
雨停时 对岸的山尖
挑着一弯新晴 我把陕南的月亮
暂存洱海底 让它和这里的星子
说会儿悄悄话 说秦岭的风
如何吹过昆明的花 说此刻的我
正被两重故乡 轻轻抱着
在梦与醒的边界 忘了
归途
其他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