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组诗）
文/任东波
1.坡上草
狗尾巴草，爬地龙，刺蒺藜，蒲公英
都是一些卑微的事物
秋风一吹无可奈何地黄了
春风一吹迫不及待地绿了
这黄与绿之间，只相隔了一场
虚无的风
俯下身，它们站立在高处
站起来，它们蜷缩在脚下
看着眼前，它们只是些细碎
放开视野，它们如此辽阔
人啊！这琐碎与伟岸
只在一念之间
2.棋摊
熙来攘往的马路牙子上
几个人生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站在楚河汉界的码头
厮杀。无论是马失前蹄
还是兵不血刃
白头发和白胡须在秋风中
很是飞扬跋扈
立秋了，风在刮
风一停，墙头的草
又会倔强地爬起来
我从喉咙深处把一声“杀”
藏在了秋风的背后
原来秋草也可以如此雄壮
3.老赵
为了那套高高在上的顶楼
退了休的老赵，又
抡起了那把长笤帚，立秋后
早早搭上飘零之风的叶子，在
老赵的追赶下
多一次飘零就多一次温暖
在笤帚的挥舞下，落叶
多了一次生命的意义
4.稻草与麻雀
一捆稻草穿上衣服
就有了人形。动一动衣袖
就可以恫吓麻雀，于是
稻草和麻雀开始敌视
稻草是柔软的，要不然
麻雀不会用它做巢穴
稻草的那次意外失火
几只麻雀命丧火海
5.蚂蚁
秋阳高照。一支蚂蚁的队列
向着谷子掉落的地方开拔
雄赳赳，气昂昂。这威武的气势
不亚于一支怀着必胜决心的军队
正奔赴前线。为食物而战
不怕随便被捏，被踩，被秋风吹
落在河里，死在路上，掉进黑黢黢的
夜晚
即使到了冬天，白雪可以剿灭世界
也无法阻止它们在地下王国里
谈情说爱，生儿育女，享用天伦
像蝼蚁一样，我
倔强地活着
为了自己卑微的宇宙
6.菜市
早上逛菜市。那些早熟的，晚熟的桃，梨，枣，西瓜，甜瓜，裂着嘴傻甜傻甜的笑。催熟的把激素、农药按在皮肤下
窃窃私语
包藏祸心
遮阳伞、帐篷茫然无序
猪肉一条一条躺在案板上，毫无隐私
像澡堂子里的大池子，我羞怯地走过
三十年前的豆腐西施突起的部位
依然存着豆腐的风韵
人这一生啊，就像
逛了次菜市
7.在水边
水面平静，芦苇齐刷刷的
十来只白鹭忙忙碌碌起飞又落下
觅食。鸳鸯
秀恩爱，撒狗粮，雄性华丽的羽毛
学着人类的雌性，这一点，人兽颠倒
黑水鸡成群结队潜伏在芦苇丛
苍鹭静止。用守株待兔的方式
等候路过的鱼虾，只不过是
自己守着自己。钓鱼人的鱼漂
在涟漪中忽上忽下，左右摇摆
隐藏了秋蚓中的锋利
都在打捞
为了寸腹
8.校门口
周末。小汽车、三轮车、电摩、自行车
用目光挤破校门
父亲们，母亲们，爷爷们，奶奶们
抄袭的笑容很类同，相牵的手也很类同
小商贩摆放着挤过的、压过的、膨化过的、染过的、浸泡过的食物昭示我们
半个小时，门前冷落，四散而去
怀揣温暖，怀揣美梦，怀揣孩子的一群
以麻雀为楷模
人生驿站
拥挤不堪
下个路口，依然
9.超市
货架上，琳琅满目
一排又一排不分高低贵贱
区别于自由市场上的是：有身份证
只不过有的是借用的，有的是模糊的，有的是隐藏的，有的是变脸的。
有的是要钱的，有的是要流量的，有的是赠送的，有的是你知道的。
这多像我们琳琅满目的人世
不是被卖掉，就是过期后
被扔掉
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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