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 工具箱底的图纸
老崔修车铺的卷帘门卡住了。牛爱国蹲在门口，用那把断掉的修车刀撬门缝。延津五月的阳光晒得后颈发烫，刀刃在锈蚀的铁皮上刮出刺耳声响，惊醒了隔壁理发店的虎皮鹦鹉。
"老牛？"卖豆腐的老杨推着三轮车过来，"真接手这铺子啊？"
卷帘门突然哗啦弹开，霉味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牛爱国眯起眼，阳光穿过灰尘照在墙上泛黄的《汽车电路图》上，崔立冬用红笔在旁边批注："屁用没有"。
"崔老板走前说留东西给你。"老杨递过个塑料袋，里头装着半包红旗渠和一把钥匙，"说最值钱的东西在气泵底下。"
修车铺里像个时间胶囊。工作台上散落的扳手还保持着崔立冬最后使用的角度，墙上的挂历停在去年十一月——正是庞丽娜开始频繁去照相馆的时间。牛爱国掀开角落的气泵，露出个生锈的铁盒，钥匙插进去转了半圈就卡住了。
他用修车刀撬开盒盖。里面没有钱，只有叠发黄的图纸，首页用蓝墨水写着"自动安全矿车设计方案—侯宝山 1981"。图纸边缘有干涸的血指印，可能是矿难那天沾上的。
牛爱国抖开图纸时，一张照片滑出来：年轻的侯宝山站在煤矿模型前，身旁是穿中山装的干部，两人中间摆着个矿车模型。照片背面写着"技术革新表彰会留念"，日期是1982年2月——矿难前一个月。
手机在兜里震动。县医院王护士发来彩信，是张残缺的B超单，胎儿影像旁被撕去一块，仅剩"DNA检测结果："这几个字。附言写着："庞丽娜让我转交，她说你懂。"
牛爱国盯着那个撕裂的边缘，突然明白庞丽娜为何要撕掉B超单——不是出于愤怒，而是为了保护某个秘密。他想起太平间门口她塞回口袋的那半张，想起刘香兰的不孕证明，想起崔立冬说的"她毕竟是我师妹"。
修车铺后间堆着崔立冬的铺盖卷，枕边放着本《汽车维修入门》。牛爱国随手翻开，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崔立冬 1999年购于郑州火车站"，下面却另有一行娟秀小字："给爱徒 刘香兰赠"。
书页间夹着张明信片，邮戳是三天前的，寄自湖南某小镇。崔立冬在背面潦草地写着："找到师妹了，她跟姑妈住。"明信片正面是座青瓦老宅，门前站着庞丽娜和一位白发老妪。老妪的脸被阳光照得模糊，但那件蓝底白花的褂子，和刘香兰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牛爱国摸出矿工扣，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宽宥"二字下面还有行极小的刻痕："给香兰"。他突然有种冲动，想立刻打电话告诉母亲这个发现——随即想起曹青娥已经躺在太平间。
修车铺的电话突然响起，铃声嘶哑得像垂死者的喘息。牛爱国抓起听筒，听见电流杂音中庞丽娜的呼吸。
"爱国，"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沉稳，"我看到崔师兄了。"
牛爱国握紧听筒，视线落在工作台的照片上。侯宝山笑容憨厚，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一支蓝墨水，一支红墨水。他突然想起矿洞里的粉笔字，蓝色的是方案，红色的是遗言。
"你姑妈......"牛爱国斟酌着用词，"是刘香兰？"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庞丽娜再开口时，背景音里有鸡鸣狗吠："姑妈说，侯宝山和我继父，当年是结拜兄弟。"她顿了顿，"就像你和崔师兄。"
牛爱国看向墙上挂着的修车铺执照，法人代表还是崔立冬。照片里的崔立冬绷着脸，唯有左眼那道疤微微上扬，像是在苦笑。
"孩子的事......"
"不重要了。"庞丽娜打断他，"姑妈给了我样东西，等你来再说。"电话突然挂断，留下一串忙音。
牛爱国打开工具箱，开始擦拭那柄断掉的修车刀。金属在煤油里渐渐显露出原本的纹理——是侯宝山一锤一锤锻打出的波浪纹。刀柄暗格里的纸条已经取出，现在那里头躺着矿工扣和半张B超单。
黄昏时分，老杨探头进来："老牛，有你的包裹！"
纸箱上没写寄件人，拆开是件叠得整齐的貂皮大衣——庞丽娜那件"丢失"的。衣领内衬缝着个暗袋，摸出来是把钥匙和半张照片：年轻的刘香兰抱着个婴儿站在煤矿子弟小学门口，照片撕痕正好把婴儿的脸分成两半。
钥匙上贴着胶布："延津县银行保险箱328"。
牛爱国连夜清理修车铺。凌晨三点，他在废零件堆里发现个铁皮盒，装着侯宝山与崔大林往来的信件。最后一封写于矿难前夜："大林：安全装置已装好，明日下井测试。若成，可免矿工骨肉分离之苦。宝山。"
信纸背面是张草图：自动制动矿车的结构图，与铁盒里的设计方案吻合。牛爱国突然明白，侯宝山和崔大林赴死的那个矿井，不仅是救人，更是去测试这项能拯救无数矿工的发明。
晨光中，他尝试用焊枪修复修车刀。火花四溅时，手机亮起——庞丽娜发来的照片：湖南老宅的堂屋里，崔立冬正给那位"姑妈"梳头，梳妆台上摆着个相框，里头是年轻时的刘香兰和庞建军，中间抱着个穿红裙子的女童。
照片边缘有行小字："丽娜五岁留影"。
---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