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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是你的
郑州妇幼保健院的抽血窗口排着长队。牛爱国盯着前面孕妇的后颈，那里有块咖啡色胎记，形状像只展翅的蝴蝶。庞丽娜后腰也有类似的印记，每次亲密时他都忍不住用拇指摩挲那块皮肤。
"抽烟去？"崔立冬碰他手肘。修车匠今天换了件干净工装，左袖口却沾着新鲜油渍。他们走到消防通道，崔立冬掏出皱巴巴的红旗渠，烟盒里只剩两根。
"汽修厂老板十点拆钢板。"崔立冬吐着烟圈，"就在隔壁骨科医院。"
牛爱国看向抽血室，庞丽娜正挽起袖子，小蒋在一旁举着矿泉水。金链子垂下来，吊坠晃动着反射阳光——现在牛爱国看清了，那是微型相框，嵌着庞丽娜的大头贴。
"你媳妇颈侧有淤青。"崔立冬突然说，"我前妻跟人跑前也那样，是被人掐的。"
牛爱国掐灭烟头。通道尽头传来护士喊号声："庞丽娜家属！3号诊室！"
诊室里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医生，胸牌写着"产科副主任 周明"。他面前摊着庞丽娜的病历，旁边摆着三支采血管。
"胎儿NT值偏高，建议做绒毛穿刺。"周医生推推眼镜，"先确认亲子关系？"
庞丽娜咬住下唇点头。小蒋突然站起来："我去买水。"他撞翻椅子，金链子钩住病历本，哗啦撕下一页。
护士领着牛爱国去隔壁抽血。针头刺入静脉时，他听见走廊上小蒋在打电话："……不可能，你知道我……"后面的话被电梯声吞没。
崔立冬在走廊长椅上摆弄手机。牛爱国坐下时，瞥见屏幕上是张X光片，一根腿骨里嵌着熟悉的钢板。"汽修厂老板的。"崔立冬锁屏，"手术改下午了。"
三小时后，周医生叫他们进办公室。阳光从百叶窗缝隙切进来，在鉴定报告上投下条纹阴影。结论栏印着："排除牛爱国为生物学父亲"。
庞丽娜抓起报告撕得粉碎。"不可能！"纸片雪片般落下，"爱国，那晚你喝醉了……供电所年会……"
牛爱国想起除夕夜。那天他确实喝多了，但记得清楚——庞丽娜说生理期，早早睡了。现在碎片开始拼凑：她颈侧的淤青，消失的貂皮大衣，烧焦的毛领……
"还有谁？"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小蒋突然大笑："老牛，我也被排除了！"他甩出另一份报告，"老子是无精症！"
庞丽娜瘫坐在地，病号服卷到大腿，露出膝盖上的旧伤疤——那是她小时候摔进煤堆留下的。牛爱国想去扶，崔立冬拽住他："看她的手。"
庞丽娜右手紧捂小腹，左手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指尖沾了碎纸屑。牛爱国突然认出这个动作——曹青娥扫院子时也这样，手指总先于扫把划过地面。
周医生清清嗓子："考虑到孕妇情况，建议……"
门被撞开。王护士冲进来，白大褂上沾着血迹："牛师傅！你妈大出血！"
延津县医院的抢救室亮着红灯。牛爱国赶到时，曹青娥正在输血，造瘘袋里全是暗红液体。主治医生把他拉到角落："胆管损伤引发肝衰竭，需要签字。"
签字笔在同意书上打滑。牛爱国想起郑州那份鉴定报告，排除二字像烙铁印在视网膜上。护士塞给他一个塑料袋："病人一直攥着的。"
袋里是侯宝山的黑白照片，边缘有火烧痕迹。背面用铅笔写着："青娥：下井前拍的，要是我回不来，让孩子知道爹长啥样。"日期是1982年3月，牛爱国出生前两个月。
曹青娥在凌晨三点醒来。监护仪的连线爬过被单，像条苍白蜈蚣。她抓住儿子的手："爱国，丽娜那孩子……"
"不是我的。"牛爱国把照片放在她掌心，"妈，当年你恨侯宝山吗？"
"恨？"曹青娥咳嗽起来，痰盂里溅起血点，"他为了给我凑手术费才下矿。刘寡妇送汇款单那天，我扇她耳光骂她狐狸精……"她突然攥紧照片，"后来矿上通知认尸，他右手里就攥着这照片，左手里是我们结婚时剪的喜字。"
护士来换药时，牛爱国走到走廊打电话。庞丽娜的号码已关机，小蒋倒是接了，背景音嘈杂："老牛？我在郑州火车站，庞丽娜疯了似的要买去山西的票！"
山西。牛爱国想起侯宝山葬身的煤窑。他打开微信，崔立冬发来段视频：汽修厂老板拄拐进手术室，背影佝偻如老人。配文："今天送他新钢板。"
天亮前，牛爱国在杂货店柜台下发现庞丽娜落下的B超单。胎儿影像旁多了一行小字："像继父还是像你？"墨迹被水晕开过。他突然明白那些淤青的来源——不是小蒋，是更早的伤害。
手机震动，郑州陌生号码发来短信："牛爱国，我是妇幼周医生。庞丽娜今早来做引产，提到她十二岁被继父性侵的事。胎儿可能有亲缘关系……"
文字在这里中断。牛爱国冲出门，晨雾中看见崔立冬的摩托车停在街角。修车匠拎着个铁桶，正在往杂货店门口倒汽油。
"老崔？"
崔立冬转身，左眼下新添道伤口："汽修厂烧了。"他踢翻铁桶，"你媳妇在郑州妇幼三楼手术室。"
牛爱国抢过摩托车钥匙时，注意到崔立冬腰间别着那把红绳修车刀。后视镜里，修车匠站在汽油滩前点燃香烟，火光映亮他烫掉纹身的那块疤痕。
郑州妇幼保健院三楼拉着警戒线。警察围在手术室门口，地上有滩未干的血迹。周医生白大褂染红半边，正给警官看一份病历。
"牛先生？"周医生脸色惨白，"庞丽娜刚才被刺伤了，行凶者说是你朋友……"
牛爱国推开手术室门。庞丽娜躺在手术台上，腹部缠着绷带，胎儿监护仪屏幕一片死寂。小蒋瘫在墙角，金链子断成两截，相框里的庞丽娜照片沾着血指印。
"孩子没了。"庞丽娜声音嘶哑，"崔立冬说替你报仇……"她突然抓住牛爱国的手按在自己腹部，"可这里曾经有过你的孩子！年会那晚你醉得什么都不记得……"
监护仪突然响起尖锐警报。护士冲进来推开牛爱国："病人大出血！"在推车冲向手术室的混乱中，牛爱国捡起地上掉落的病历。最后一页记录着："患者自述12岁起遭继父持续性侵，现继父因肝癌晚期住院于延津县医院肿瘤科。"
病房产科主任的签名龙飞凤舞，和周医生办公室那份鉴定报告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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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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