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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郑州站的烟
郑州火车站像个水泥浇筑的蜂巢。牛爱国蹲在第三候车室的塑料椅上，盯着电子屏上滚动的车次信息。五小时前他在延津县医院看到的血迹，此刻在视网膜上反复浮现，像坏掉的霓虹灯招牌。
"借个火。"
声音从右下方传来。牛爱国低头，看见个剃板寸的男人正仰着脸，左眉骨上有道疤，像趴着条蜈蚣。男人手里捏着根没点着的红旗渠，烟丝从卷纸缝里漏出来，撒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
牛爱国摸出打火机递过去。火苗蹿起时，他注意到男人右手虎口处有圈牙印，已经结痂，看形状是女人的牙。
"谢了。"男人深吸一口，烟雾从鼻孔喷出来，"去哪？"
"不知道。"牛爱国看向自己背包，铁盒的棱角在帆布上顶出个方形凸起。母亲还没回他最后那条短信。
男人忽然笑了，露出颗银牙："跟我去年一样。"他撩起左袖，小臂内侧有块烫伤的疤，隐约能看出原来纹的是个"丽"字。"抓奸那天，我把烟头按这儿了。"
牛爱国手指一颤，裤袋里的电工刀隔着布料硌到大腿。候车室广播正在播报K226次列车晚点通知，机械女声在穹顶下回荡。
"崔立冬。"男人伸出右手，"修车的，在郑州东站后头开铺子。"
牛爱国握上去，触到层粗糙的老茧。崔立冬无名指根部有圈白痕，比周围皮肤浅两个色号，是常年戴戒指留下的。现在那根手指空着，像截被砍断的树桩。
"牛爱国，电工。"他下意识摸向自己婚戒，金属环在指根发烫。柜台后庞丽娜给他戴戒指的画面突然闪现，那天她指甲油涂出界，在小拇指留下个月牙形的红痕。
崔立冬的烟烧到过滤嘴，他掐灭烟头，从工具包里摸出个扳手开始擦拭。镀铬表面反射着顶灯，在墙面上投出晃动的光斑。"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扳手在他掌心转了个圈，"眼睛里带着钩子，想杀人又怕血。"
候车室突然骚动起来。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穿过人群，手电筒光束扫过每个乘客的脸。崔立冬的扳手无声滑回工具包，他后颈的肌肉绷成两道硬棱。
"找你的？"牛爱国压低声音。
崔立冬摇头，从兜里掏出张照片。画面上是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站在辆红色桑塔纳前，车牌被手指遮住了。"我老婆，跟汽修厂老板跑了。"他顿了顿，"带着我闺女。"
牛爱国想起庞丽娜错发的那条微信。带够钱。他摸出手机，母亲终于回信了："侯宝山死了十年，骨灰撒黄河了。我在县医院，医生说胆管里长石头。"
候车室灯光忽然暗了一瞬。牛爱国盯着"死了十年"四个字，喉咙发紧。他拨通母亲电话，听见背景音里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
"妈，那个刘寡妇......"
"早病死了。"曹青娥的呼吸带着杂音，"爱国，侯宝山当年是去山西下煤窑，挣钱给我治病。刘寡妇是去送汇款单的。"
牛爱国耳膜嗡嗡作响。记忆里母亲扫了半辈子的车辙印，原来不是私奔的痕迹，而是救命的印记。候车室电子屏跳到23:17，庞丽娜此刻应该已经做完手术，或许正躺在小蒋摩托后座穿过延津的夜风。
崔立冬突然碰他手肘。警察朝这边走来，手电光扫过他们脚边的行李。"有前科？"牛爱国低声问。
"上个月砸了汽修厂。"崔立冬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老板右腿现在打着钢板。"他撩起衣摆，腰间别着把套在皮鞘里的修车刀，刀柄上缠着红绳。
警察停在两排座位外查身份证。崔立冬抓起工具包起身："老崔修车铺，东站后头巷子。"他脚步很快，消失在通往厕所的人流中，背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追赶。
牛爱国低头看手机，母亲又发来条短信："丽娜刚来电话，问你下落。我说不知道，她哭了。"
雨点突然砸在候车室玻璃顶上，声音大得像在下一场钉子。牛爱国想起庞丽娜牛仔裤上的血迹，想起她错发的那条消息，想起小蒋摩托尾箱里的貂皮大衣。他打开购票APP，犹豫片刻，买了张回延津的夜班车票。
厕所方向传来骚动。牛爱国看见崔立冬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往外走，修车刀已经不在腰间。经过垃圾桶时，崔立冬突然扭头看他，做了个口型。牛爱国分辨出那是"别回去"。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点开是张B超照片，胎儿形状像粒花生米，图片下方写着："老牛，这是你的种。"发送时间是三小时前，正是庞丽娜进手术室的时候。
牛爱国冲向厕所，在洗手台前干呕起来。镜子里他的脸扭曲变形，眼白爬满血丝。冷水冲在脸上时，他摸到裤袋里的铁盒，曹青娥给的地址纸条已经被水浸湿，侯宝山三个字晕染开来，像条黑色的河。
候车室广播开始检票。牛爱国拖着背包走向站台，雨丝斜着刺进脖颈。K226次列车亮着惨白的灯光，车窗像一排排牙齿。他最后看了眼手机，庞丽娜又发了条信息：
"爱国，孩子我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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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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