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金话筒旧账本(2025)
小满成了县电视台主持人,负责一档《老城记忆》节目。
台里新来的实习生递给她一摞发黄的账本,说是拆迁办从王家老屋废墟里抢救出来的。小满随手翻开,突然看见"1962年借白面二十斤"的字样,借款人赫然写着"李凤英"。她盯着那个褪色的胭脂指印发呆,话筒上的台标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金光。
当晚节目直播,小满临时换了选题。镜头前她举起账本:"这是一段被棉花絮盖住的历史..."话没说完,耳机里传来台长的怒吼。导播慌忙切了广告,画面跳转到光伏项目的宣传片。
下班时,小满在电视台门口遇见个白发老人。老人递给她一个蓝布包袱:"你奶奶的嫁妆箱,我补好了。"包袱皮散开,露出红漆木箱一角——那处磕掉的漆,被人用金粉描了朵并蒂莲。
第八章:棉田雪新坟头(2027)
赵秀芹的葬礼在冬至举行。
送葬队伍经过老棉田时,突然下起雪。无人机在铅灰色天空盘旋,给麦田喷洒防冻剂。小满捧着遗像走在最前头,听见身后有人嘀咕:"老太太临死前,非要把那个装玉米的蓝布包塞棺材里..."
新坟前,王磊从兜里掏出那把铜钥匙,轻轻放在供桌上。钥匙突然滚落,在冻土上砸出个小坑。保民弯腰去捡,发现坑里露出半片发黑的棉桃壳——像是很多年前,被人深深埋进土里的。
雪越下越大。远处光伏板泛着蓝光,像一片冻住的湖。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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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后来县志上这样记载:鸡毛碑原为土改纪念物,后经考证实为清代界桩。文物专家在碑座夹层发现张字条,上面用童体字写着"保国和凤英的账,两清了"。纸条背面粘着朵风干的棉花,化验显示含有微量朱砂与金粉。
鸡毛与碑
我是在整理祖父遗物时,发现那本绿布面账簿的。
账簿夹在《毛泽东选集》第三卷里,纸页已经发脆,稍一翻动就簌簌掉渣。"1962年借白面二十斤"那一行被人用针挑过,但透过阳光,仍能看到纸张纤维里渗着的墨痕。更奇怪的是,账簿最后一页粘着朵棉花,花萼上缠着根红头绳——正是当年李凤英辫梢上那种。
为写这本书,我走访了尚健在的当事人。九十岁的周玉梅在养老院用放大镜看老照片,突然指着某张合影说:"这人的金项链是假的。"照片里根本没人戴项链。拆迁办的小伙子告诉我,推倒王家老屋那天,铲车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里面装着十二颗金珠子,正好串成一条项链。
最震撼的发现来自县档案馆。在泛黄的《土改工作简报》中,我看到段被红笔圈出的记录:"积极分子王保国揭发地主小姐用针扎人,经查实为长工女儿偷银镯时自己划伤。"备注栏里有人用钢笔补了句:"李凤英1979年平反时,退还的财物清单上有对银镯,内侧刻'赠小翠'。"
如今鸡毛碑躺在县博物馆角落,说明牌只简单标注"民国时期界桩"。但每逢阴雨天,碑面就会渗出淡淡朱砂色,形成类似并蒂莲的纹路。保洁员说擦也擦不掉,只能等天晴自己褪去。
这些碎片拼不出完整真相。就像我始终没搞清,祖父临终前反复念叨的"钥匙响了",到底是指铜钥匙碰撞声,还是那年光伏电站开工时的金属轰鸣。
或许有些账本永远算不清。那些轻飘飘的鸡毛蒜皮,落在个人头上,就变成了压垮一生的碑。
2024年3月于黑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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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