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鸡毛落地的声音
第一节:老宅子的新主人
周文彬和翠花在城里分了房子,三番五次来接老杨。老杨总是那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直到有年冬天,他在院里摔了一跤,才不得不搬去城里。
走那天,老杨把钥匙交给了邻居孙家的二小子。小伙子在城里做导游,说要把他家老宅改成"民间哲学家故居"。"杨爷,您这屋子里的东西,一件都别动。"二小子拍着胸脯保证。
老杨站在院门口,看见磨盘边上还留着几根灰驴毛,风一吹,打着旋儿飘走了。
第二节:城里的月光
住在十八楼的电梯房里,老杨总睡不着。有天半夜,他趴在阳台数星星,发现城里的星星比村里少了一大半。
"爹,看啥呢?"翠花揉着眼睛出来。
"找驴。"老杨说。
翠花噗嗤笑了:"咱家驴不是早没了吗?"
老杨指着远处工地的塔吊:"你看那吊车,像不像驴拉磨?"
第二天,周文彬给老杨买了台收音机,能听戏匣子那种。老杨摆弄半天,突然说:"这玩意儿,不如王二麻子的算盘声好听。"
第三节:存折到期了
三年定期存款到期的日子,老杨非要亲自去取。信用社现在叫银行,那个扎马尾的营业员早调走了。
新来的柜员是个涂红指甲的姑娘:"大爷,您这一万二,连本带利一万两千三百六。"
老杨捏着钱愣了愣:"当初存的时候,觉得是笔大钱..."
"现在也是钱啊。"姑娘笑着说,"要不要再存个理财?"
老杨摇摇头,把钱塞进贴身口袋。走出银行时,他摸了摸胸口,觉得这一沓纸,还没当年卖驴的那一百块实在。
第四节:最后的笔记本
老杨的牛皮笔记本快写满了。除了原先那三句话,又添了不少:
"电梯比驴车快,但晕得慌"
"城里公园的麻雀,比村里的肥"
最新一页写着:"存折取出来的钱,给重孙子买糖吃"
周文彬翻看笔记本,突然说:"爹,您这些话,我帮您整理成书吧?"
老杨摆摆手:"鸡毛蒜皮的事,谁看啊。"
第五节:叶落归根
老杨走得很突然。早晨翠花叫他吃饭,发现他靠在阳台躺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个笔记本。
葬礼按老杨生前交代的,回杨树屯办。灵车经过村口时,一群游客正在参观"民间哲学家故居"。导游二小子声情并茂地讲着"鸡毛飞上天"的故事。
下葬时,周文彬把那个笔记本放进棺材。翠花添了把算盘——是后来照着王二麻子的那把新做的。
忽然刮来一阵风,把坟前的纸灰卷起来,打着旋儿往天上飞。有人喊:"快看,鸡毛飞上天了!"
可风停了之后,那些灰烬还是慢慢落回了地上。
[全文终]
(终章意象:电梯房、新算盘、纸灰、落地的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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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关于鸡毛、驴子和算盘珠子的下落
写完这个故事,我总觉得有些话没说完。
老杨的驴到底去了哪儿?王二麻子的算盘珠子有没有找齐?那些飞上天的鸡毛最后落在了谁家院子里?这些事,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写作时,我常常想起我老家的一个邻居。他也爱蹲在墙根晒太阳,也有一肚子“一句顶半生”的大道理。去年回家,听说他走了。他儿子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各种收据、粮票,还有一张1978年的《人民日报》,报纸空白处歪歪扭扭写着:“今年要攒钱买头驴。”
我忽然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是老杨,也都当过王二麻子。年轻时觉得能算计明白人生,老了才发现,最值钱的往往是那些没算计过的东西——比如那头不知去向的驴,比如算盘上缺失的珠子,比如随风飘走又落回的鸡毛。
这本书里的故事,七分是真,三分是梦。真的部分来自我记忆里的乡土,梦的部分,大概就是我希望生活该有的样子——再苦的日子,也能咂摸出点甜味儿;再轻的鸡毛,飞过天空时也能留下痕迹。
感谢读到这里的你。如果你也在某个时刻,突然想起某句“顶半生”的话,那可能就是老杨的驴铃铛,隔着岁月,又清脆地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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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戍年六月于黑窑
窗外正飘着柳絮
像极了当年杨树屯的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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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