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话掉地上,捡起来就是人生
汽修厂后院的梧桐树黄了又绿,转眼杨小乐的孩子都会跑着追轮胎玩了。小丫头扎着羊角辫,整天在车间里"爷爷""爷爷"地叫,叫得杨胜利心里那点铁锈都化成了水。
王翠花走的那年冬天特别冷。临终前她突然清醒,拉着杨胜利的手说:"老杨,咱家橱柜最底下,有个铁盒子..."
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存折,从1989年到2023年,每年一张。最早的那本上还粘着汽修厂开业时的彩带屑。杨胜利翻到最后一张,余额正好是当年着火损失的数目。
"这老娘们..."杨胜利抹了把脸,手背蹭得生疼。
(清明时节)
杨胜利带着孙女回杨家庄上坟。小丫头在坟前蹦蹦跳跳,突然指着石碑问:"爷爷,老爷爷在里面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听得见。"杨胜利掏出旱烟袋放在碑前,"就是接不上话茬了。"
回城的高速公路上,孙女突然说:"我昨天梦见老奶奶了,她说让你少放盐。"杨胜利方向盘一抖,差点开进应急车道——王翠花生前最念叨的,就是他做菜齁咸。
(三个月后)
汽修厂拆迁的消息传来时,杨小乐正在教闺女认扳手。通知单上补偿金额那栏的数字,够在郊区买栋小别墅。
"爸,咱们..."
"拆。"杨胜利摘掉老花镜,"你妈存的钱,加上这个,够开个正规4S店了。"
拆迁前一天,爷俩坐在即将拆除的厂房门口喝啤酒。杨小乐突然说:"其实当年去西藏,我在雪山脚下哭得像条狗。"
易拉罐"咔"地一声响。杨胜利望着墙上那排老工具:"知道为啥留着你那些破吉他吗?"
工具架最上层,三把落灰的吉他静静挂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琴弦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新店开业当天)**
崭新的4S店里,杨小乐穿着西装浑身不自在。剪彩仪式上,主持人让他讲两句。他憋得满脸通红,最后蹦出一句:"修车如修心,别光图快。"
台下哄笑。杨胜利站在人群最后,突然想起老杨头常说:"话掉地上,捡起来就是人生。"
小孙女跑过来拽他衣角:"爷爷,我饿了。"
"走,"杨胜利弯腰抱起孩子,"回家下挂面,给你卧俩鸡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当年老杨头牵着他走过的田埂。只是这次,轮到他的影子在前头领路了。
[全文完]
——
后记:话赶话,赶出这篇故事
写这个故事,起初只是因为一个画面——一个老人蹲在村口,说自己在"等死"。
这个画面在我脑子里盘桓许久,慢慢长出了枝节。老杨头、杨胜利、杨小乐,三代人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他们说的话,做的事,像是从土里自己长出来的,我不过是蹲在旁边记录而已。
写作过程中,我常常想起老家那些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人。他们嘴里叼着旱烟,说着"话赶话"的闲篇,可细品起来,句句都是活着的道理。就像老杨头那句"享福?福是享的?是熬的",最初写时只觉得是句牢骚,写到后来才发现,原来藏着中国老百姓最朴实的生存智慧。
杨胜利这个角色,写着写着就活在了我身体里。有段时间,我甚至能闻到他手上的机油味。他像极了我们身边那些沉默的父亲——不会说漂亮话,却总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日子过出滋味来。
最让我触动的是王翠花留下的三十七个存折。这个情节原本不在大纲里,是写到第五章时突然冒出来的。当时我自己都愣住了,对着屏幕发了半天呆。原来最动人的深情,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这个故事里有您的父亲、您的祖父,或许也有您自己的影子。生活本就是"话赶话"攒起来的,那些看似平常的对话里,藏着我们最真实的人生。
最后用老杨头的话作结:日子叠日子,叠着叠着就一辈子了。
愿我们都能在平凡的日子里,听见那些没来得及接上的话茬。
——作者记于一个槐花飘香的傍晚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