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沉默的验钞机》
1
财务科的验钞机坏了三天。老周盯着抽屉里那叠退休欢送会的红包，每个信封右下角都画着笑脸，像一群咧着嘴的守墓人。人事科的小王说这是新规定："要让离职工人带着温暖走。"
会计老马临走前在办公室转了三圈，最后把计算器上的"归零"键按得震天响。"我经手的账，"他的手指在显示器上戳出油印，"比你们岁数都大。"玻璃门关上时，老周发现他忘拿的保温杯里泡着三朵菊花，浮在水面像未爆的炸弹。
2
李素琴在菜市场被拦下时，正往芹菜里藏烂叶子。"周科长家的？"卖鱼摊主甩着湿手递来塑料袋，"马会计的闺女在我这儿打工。"老周看见塑料袋里挣扎的鲫鱼突然不动了，鱼鳃里渗出的血丝在清水里舒展成珊瑚状。
晚上他对着电视新闻发呆，地方台正播放马会计女儿获得"再就业标兵"的镜头。女孩胸前的大红花遮住了工牌，但老周还是看清了超市名称——正是李素琴昨天退货的那家。
3
退休教师赵婶的葬礼上，老周发现悼词里少了半页纸。司仪解释说打印机卡纸了，但老周分明看见风把那张纸吹到了香炉后面。上面写着赵婶当年举报同事"作风问题"的详细经过，墨迹新鲜得像刚盖的公章。
"人呐，"李素琴突然凑过来耳语，"活着时候憋着的话，死了就变成灰。"她呵出的热气让老周想起二十年前，赵婶在教师宿舍楼下烧情书的火光。
4
同学群里疯传张科长遗孀再婚的消息时，老周正在修验钞机。紫色激光扫过钞票上的盲文，他突然认出这是张科长生前经手的扶贫款批次。群里有人发新娘挽着新郎的截图，老周放大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张科长骨灰盒上的锁扣是同款黄铜色。
"财务制度规定..."老周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刚开口，突然听见验钞机"嘀"地响了。那张被反复检测的百元大钞终于通过验证，毛泽东头像的眼睛恰好对着墙上"廉洁奉公"的锦旗。
5
冬至后第七天，殡仪馆送来维修发票。老周盯着"烟道疏通费"后面的数字，想起黄连饺子还冻在冰箱。李素琴突然说："马会计的杯子还在你车上吧？"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得办公桌上的验钞机像台微型焚尸炉。
老周摸到口袋里那张通过检验的钞票，毛泽东的衣领处有块暗渍，不知是油墨还是血迹。窗外传来环卫车倾倒垃圾的声响，很轻，像谁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二章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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