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黄土长青（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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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新生（1989-1995）
开春第一场雨后，程远山带着推土机开进了黄土坡。
机器轰鸣声惊飞了老槐树上的乌鸦，村里人挤在崖畔上看热闹。马瘸子的儿子栓柱——如今已是壮实后生，第一个跳下来帮忙拉石灰线。
"程叔，这真能种活果树？"栓柱搓着沾满白灰的手。他眉骨上有道疤，是当年赵德贵用烟头烫的。
程远山踢开一块冻土，露出下面黝黑的墒情："你娘坟头的苦菜花都能开，这地凭啥不长果子？"
推土机铲平晒谷场时，挖出半截生锈的土铳管。程远山用脚把它踢进沟渠，转身对围观的村民说："明天县里送树苗来，一棵苹果一棵梨，谁家出劳力，秋后分三成利。"
人群里嗡嗡响，有个豁牙老汉嘀咕："赵阎王当年也说分粮..."
程远山突然解开棉袄，露出左肩蜂窝似的伤疤："我程远山要是贪一分钱，这身疤烂穿心！"
晒谷场静得能听见风声。马瘸子"咣当"扔下拐棍，一瘸一拐走到石灰线前："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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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花开（1996-2003）
第五年春天，黄土坡的果园开花了。
粉白的苹果花顺着梯田漫到山脚，远看像给黄土高原披了件嫁衣。程远山蹲在蓄水池边啃冷馍，听见游客在问："那棵开红花的杏树咋单独围着？"
导游是栓柱媳妇，她声音脆生生的："那是程书记的念想，听说是为他..."
"咳咳！"栓柱故意大声咳嗽，递过来个保温杯："程叔，县里说要把咱村报'脱贫典型'。"
程远山拧开杯子，茉莉花香混着枸杞的甜味飘出来——林秀娥当年最爱在灶台边种茉莉。他望着杏树没说话，直到一片花瓣落在杯口，才轻声问："李书记那个侄女...后来咋样了？"
"离三次婚了。"栓柱往地上啐了一口，"在城里开麻将馆。"
傍晚下工，程远山独自拐上后山。林秀娥的坟前新立了块青石墓碑，是他亲手刻的"爱妻"二字。碑前摆着个搪瓷缸，里头的茉莉花茶还冒着热气——马瘸子早晨来过了。
"秀娥，"他掏出个红本本搁在碑上，"咱村今天摘贫困帽了。"一阵风过，几片杏花瓣飘飘荡荡落在房产证上，户主栏写着"程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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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魂归（2008年冬）
程远山走的那天，黄土坡下了十年不遇的大雪。
栓柱媳妇送早饭时，发现老人靠在杏树下，身上落满雪，像个安静的雪人。他左手攥着块褪色的绣花手帕，右手掌心朝上，里面躺着颗干瘪的苦菜花籽。
葬礼按最高规格办，县里来了三辆小车。人们议论着程书记的遗产——存折上只有3268元，但果园承包合同续了三十年。
清明前夜，马瘸子独自摸到坟前。他倒了半瓶西凤酒，突然听见"沙沙"声。回头看见个穿红呢子褂的老太太正在杏树下转悠，脸上两团胭脂像冻伤的疮。
"赵...赵家媳妇？"马瘸子拄着拐站起来。
老太太慌慌张张走了，雪地上留下串高跟鞋印。天亮后栓柱来上坟，发现程远山碑前多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皱巴巴的三万块钱，和一张1988年的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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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黄土长青（2018年春）
四月八，庙会。
黄土坡的农家乐挤满拍照的游客，导游指着果园中央的杏树讲故事。有个戴棒球帽的年轻人突然问："那老头真守了棵树过一辈子？"
"可不是！"老板娘擦着玻璃杯，"听我公公说，程书记每年杏花开时，都对着空气说话..."
后山的老坟前，马瘸子颤巍巍绑上今年的红布条。九十一岁的老人跪不下去，就让孙子替他把茉莉花茶浇在碑座上。
"远山啊，"他独眼望着山下的果园，"栓柱二胎都会叫爷爷了..."风掠过漫山遍野的花海，掀起层层粉白的浪。有片花瓣沾在墓碑的照片上，程远山温和的眼睛透过时光，静静注视着这片终于不再贫瘠的黄土。
（全文终）
后记：关于《黄土魂》
这部跨越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山乡史诗，试图记录一群被时代碾压的小人物如何用血肉浇灌希望。程远山与林秀娥的爱情悲剧，实则是整个中国农村变革的缩影。那些藏在账本里的贪污数字、混在鞭炮声中的枪响、雪地上的高跟鞋印，共同构成了特殊年代的真实注脚。
当2023年的游客在黄土坡民宿打卡时，不会注意墙角摞着的破账本——那上面褪色的血迹，正是今日繁盛的种子。正如程远山临终前写在日记本上的那句话："黄土最懂怎么埋人，也最知道怎么养人。"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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