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乡的耿峪河
文/寇健全
“坩硙”(音gan wei),是我的家乡周至县九峰镇甘午村过去的村名。甘午村过去又分为:“东甘午”和“西甘午”两个自然村。 解放后,按照国家文字改革的要求,遂将“坩硙”这个古怪生僻的村名简化成现在的“甘午”了。现在的很多年轻人都不明白甘午村以前为什么要叫:“坩硙”这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呢? 其实,这村名的来历与发源于周至县境内的耿峪河水有着极大的关系呢。
明末清初,一群人拖儿带女,扶老携幼,从山西大槐树那个地方迁来,在秦岭北麓的终南山耿峪河畔安营扎寨,繁衍生息。甘午村人多以寇姓为主,村里其他杂姓也多是因为与甘午人又亲戚关系迁居而来的。九峰镇有个寇家堡,该村寇姓之人也是当年甘午人的后裔迁居形成的村落。近百年来,每年除夕之夜,寇家堡和何家寨四队的寇姓人家都要派出代表去甘午村“总先人堂”守岁祭祀寇氏先祖。 一方水土一方人。当年,老一代甘午村人从山里引来耿峪河水,灌溉农田,还在渠岸植下两行柳树。据老人们介绍,每到初春时节,河渠两岸,柳絮飞舞,鸟儿啼鸣,风光璇旎。稻田里,人们辛勤劳作,插秧播种,一派繁忙的春耕景象。因了河渠边这两行绿柳成荫的大柳树的缘故,当时,人们就把村子叫:柳林村。
几年前,笔者多次听村里当时健在的古稀老人寇一鸣(97岁)和退休老教师姜崇智(83岁)介绍,在一百多年前由于当时碾米机械,人们为了取掉水稻外面的稻皮,只能请石匠把坚硬的大石块做成臼米用的石窝,使用时用石锤反复捶打石窝里的稻子,以此非常原始的“土办法”将稻壳脱掉。而我们甘午村地处终南山下的耿峪河畔,这里河滩上的石块大多石质松软(当地人俗称:油饼层),无法做臼米用的“坩硙”。人们只好跑到十几里路以外的户县蒋村镇境内的甘峪河滩,将那里石质坚硬的石块运回来,请石匠做成一个个“坩硙”,供人们臼米使用。

甘甜、清冽的耿峪河常年奔流不息,滋养着沿河百姓。后来,村里人依托水利资源在村南修起来水磨,很快就将村里的“坩硙”闲置下来了。如今,伴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步伐,在我们村里已很难找到“坩硙”的踪影了。“坩硙”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吃水靠井。村里一条街上的十几户人家同吃一口井水。我家斜对面二爷家的前房檐台下有一口“罐罐井”。听老人们说有上百年之久了。井口是在青石板上凿开的圆洞,仅容一只木桶穿过。从井口望下去,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井架上安着辘轳,辘轳轴上密密匝匝缠了好几圈绳索,一边有个弯曲的长把。汲水时,用绳索的末端铁钩系住桶梁上,把木桶慢慢放下去,估摸着到底了,再挥动辘轳把,把绳索一圈圈缠绕在辘轳轴上,一桶清澈的水就浮出了井口。这水,甘冽清凉,入口丝丝甜味沁人心脾,尤其特别的是熬出的米汤格外黏稠,在那个尚填不饱肚子的年代,这口井因此被人们看得很神圣,每逢初一十五,就有老人在井边烧香磕头祭龙王。
“南有黄沙泉,北有洒金桥”。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村子周围到处都有水,村村有小河,穿过几个村子的还有大河。人们汲井水做饭,借河水洗衣。河边总有三三两两洗衣的妇女,她们绾起裤腿站在水里,把厚重些揉搓不动的衣物放在大石头上用棒槌使劲槌打,河面上叮叮梆梆的声音此起彼伏。唐诗中“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情景经常再现。常年流动的河水清泠泠的,河边长满了绿莹莹的水草,开着各色不知名的小花。草丛中藏着碧绿的青蛙,凸着两眼,白肚皮一鼓一鼓的,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到了夜晚,河沟里的青蛙一呼百应,鼓着腮帮子齐声奏响乐曲,好像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河边松软的沙土地上,随便挖一个浅浅的坑,就会有泉水汩汩地流出来,我们叫“冒眼”。顺着“冒眼”一直挖下去,水越冒越旺,就会形成水潭。过路的人口渴了,蹲在潭边用手掬起一捧泉水喝,再洗把脸,既解渴又舒爽。小石潭里常有通体透明的小虾游来游去,稍有惊动,倏忽就不见了。小孩子拿一个竹筛,在潭水中静置片刻,瞅准时机猛地端起来,便有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小虾在筛底蹦跳。三伏天,太阳毒辣辣的,河边的石头被晒得发烫,像烙锅一样。我们把捉来的小虾放在石头上连晒带烙,不一会儿小虾就蜷缩起来,晒得焦黄透亮,吃起来津津有味。

那时候我们村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块状的方塘里云影徘徊,周围绿树婆娑,稻香弥漫中,小村很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随着耿峪河水量的逐年减少,如今家乡的人们吃、用都是自来水,再也难觅老井的踪迹。而村子周围大大小小的河沟,亦都被填平盖起了楼房。这让我很是纳闷:有那么多人住吗?而那河水又都流向哪里去了?至于水乡、稻田,也只能存在于我们这一代及上一代人的记忆中,仿佛是个传说。这一切,不仅让我有些莫名的感伤。
作者简介:寇健全,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周至县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