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杨泽田,网名超越,出生于1961年7月12日,现居住吉林省长春市九台区,苇子沟镇新开村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本人酷爱诗词与散文写作,曾在九台文友社,九台柳风诗社,舒兰文学社,咱们村编辑部,多次发表过作品。在2018年长春地区农民诗歌大赛荣获三等奖。
被赎回的新娘
文/杨泽田
在这偏僻的山沟里,夏岚的名字几乎无人不晓。命运在她身上刻满苦难的纹路,却也悄悄埋下了意想不到的甜蜜伏笔。
夏岚的家在山坳最深处,一间漏风的土坯房里挤着爸妈、弟弟和她。六岁起,她就挎着小竹篮跟妈妈上山挖野菜,篮子沉甸甸压得肩膀发红;八岁那年,爸爸总算松口,让她跟着村里孩子去邻村小学念书。每天放学,书包一扔就扎进地里帮妈妈薅草、施肥,直到星子挂上树梢,才能趴在炕桌上就着煤油灯写作业。可再苦再累,她的名字总在成绩单最顶端。
小学毕业那年,夏岚拿着县城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飞奔回家,纸页都被手心的汗浸湿了。没等她开口,爸爸旱烟袋往桌上一磕:“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干啥?钱得留着给你弟娶媳妇。”妈妈在一旁抹着围裙附和:“女孩子家,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夏岚攥着通知书的手在发抖,眼泪砸在“录取通知书”五个字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同样是爹娘的骨肉,凭什么她的前程要给弟弟让路?
开学前一天,夏岚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哭,肩膀一抽一抽的。“你咋哭了?”一个憨憨的声音传来。是村里的贾亮,大伙儿都叫他“傻子”。夏岚抽噎着说出难处,贾亮没说话,从补丁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有零有整塞给她,见她要还,咧着嘴笑了笑,转身跑没影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双手递来的不仅是路费,更是缠绕一生的牵绊。
攥着那几张钱和录取通知书,夏岚第一次坐上了去县城的汽车。车窗外的山往后退,她心里又慌又亮,像揣着颗没发芽的种子。县城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钱很快见了底。她啃着干硬的窝头在街上游荡,有同学说:“我邻居家找家教,要不带你去试试?”见到孩子家长时,夏岚把腰弯得很低:“我不要工钱,管饭就行,保证把孩子教好。”一个月后,那个总把作业本画得乱七八糟的小男孩,数学考了62分。家长红着眼眶塞给她两百块,夏岚捏着钱,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崭新的票面上。
靠着家教、餐馆洗盘子的零工,再加上学校给的贫困补助,夏岚硬是撑到了初三。那天放学,她正蹲在食堂门口啃馒头,突然被人拽住胳膊——是爸爸。“你妈病重,快跟我回去!”她脑子“嗡”的一声,啥也顾不上就跟着往家赶,可推开家门的瞬间,她愣住了:三间亮堂的大瓦房取代了原来的土坯房,妈妈正站在院子里择菜,气色好得很。“我弟呢?”她话音刚落,爸爸指着前院:“那是你弟的新房,下个月结婚。屯里贾家借了咱十五万,条件是——你得嫁给他家贾亮。”
夏岚像被雷劈中,嗓子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哭喊:“他是傻子啊!你们就为了钱卖女儿?”爸爸脸一沉,找了根麻绳捆住她的手,锁进了柴房。她拍着门板喊到嗓子嘶哑,妈妈隔着门哭:“岚啊,就当为了弟弟,认命吧。”夏岚的心一点点冷下去,直到听见外面贾亮嘿嘿的笑声,她突然定了定神——有了。
“我答应嫁。”她隔着门喊。爸爸开锁进来时,她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贾亮不是天生傻的。十三岁那年爬树掏鸟窝,摔下来磕坏了脑子,二十岁的人,心智还停在八九岁。娶媳妇这天,他穿着新褂子,见人就傻笑,看到被绑着的夏岚,突然咧开嘴:“姐姐哭了。”
夜里,贾家忙着招待客人,贾亮被他妈哄着睡在东屋。夏岚刚松了口气,贾亮的爸爸贾义就推门进来,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打转。“反正他也不懂事,你就从了我……”他伸手抓过来时,夏岚猛地撞向墙角,血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贾亮的被子上。贾亮被惊醒,揉着眼睛大哭:“姐姐流血了!”贾义怕闹大,骂骂咧咧地走了。
夏岚忍着疼推醒贾亮,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掉:“姐姐要走了,你让我走好不好?”贾亮看着她额头上的血,抽抽噎噎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夜黑得像墨,夏岚光着脚跑出贾家,山风刮得她浑身发抖,却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她回了县城,一边打工一边备考,书桌上总压着那张被揉皱的录取通知书。高考放榜那天,她在县城中学的公示栏前站了很久,“夏岚”两个字后面,是一所重点大学的名字。
大学宿舍里,张宇新第一次见到夏岚时,她正啃着面包背单词,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额角那道浅浅的疤像片小小的月牙。他开始追她,帮她占图书馆座位,替她领兼职的传单,在她打工晚归时,默默跟在后面照亮一段路。临近毕业,宇新攥着戒指问她愿不愿意嫁,夏岚突然红了眼:“我还欠着十五万,我是别人的‘未婚妻’。”宇新把戒指塞回兜里,认真地说:“那我就挣十五万,把你赎回来。”
他们进了同一家销售公司,夏岚跑业务磨破了鞋,宇新加班到凌晨就睡在公司沙发上。存折上的数字慢慢涨到十万时,宇新突然不见了。电话关机,出租屋空了,只有桌上那本写着“攒够15万就娶夏岚”的笔记本,还夹着两张电影票根。
夏岚的世界又暗了。她像个木偶似的上班下班,直到那天在售楼处见到个穿布鞋的老人。“姑娘,那边的别墅卖吗?”老人指着远处的红顶小楼。“那很贵的。”她轻声说。“不贵,给我来两套。”老人摆摆手。签合同时,推门进来的男人让她手里的笔掉在地上——是宇新。
“我得了肝囊肿,怕你担心,就回了老家。”宇新的声音发紧,“在车站晕倒,是张伯伯救了我。他没儿女,认我做了干儿子。”他从兜里掏出戒指,单膝跪下:“现在不止十五万了,够把你赎回来了吗?”
去贾家那天,夏岚把二十万扔在炕上。贾亮从里屋跑出来,拉着她的衣角:“姐姐,你去哪了?我给你留了糖。”宇新把夏岚护在身后:“钱还清了,婚约作废。”贾义看着桌上的钱,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话。
迎亲那天,半个山沟都挤满了车。宇新抱着夏岚往新房走,阳光落在她脸上,额角的疤像被镀了层金。“以后再也没人能绑着你了。”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夏岚笑着点头,眼泪掉在他胸前,像颗终于找到土壤的种子,要在春天里发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