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小说)
作者:张庆松
第一章:铁盒
学校老房的阁楼积满灰尘,我拄着楼梯扶手爬上来,只为找一本旧相册。手指触到角落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冰凉如冬日的钢枪。打开时,一张泛黄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证书滑落,背面写着:“195几年,三八线等。”那是父亲的名字——爸爸的名字。
我怔住。在农场四十二年半的教书生涯中,我从不提父亲的事。他195几年入朝,195几年归来,从黑龙江到海南安家落户,他带着湖北黄冈地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退伍军人和部分家属来到琼海东平农场上科队,后来发现,您搞四清工作组当副组长来到崖县十二团,您却从不言苦。我只记得您总在清晨擦拭那枚奖章,像在擦拭未熄的火种。
铁盒里还有一封未寄出的信,字迹颤抖:“若我回不来,请告诉儿子,军人不是不怕死,是明知会死,仍要前行。”盒内还有志愿援军各种各样的培训证件,立功证件等。
我忽然明白,这封信,他原想写给我。而我,竟从未真正读懂他。
窗外,雨开始落。我摩挲着奖章,听见远处传来连队起床的冲锋号声,仿佛六十年前朝鲜战场的炮火,穿越时空,叩响门扉。
第二章:血脉
2014年参加武警部队的儿子小杰的电话来得突然:“爸,我要参军了,保家卫国。”声音平静,却像刀割过心。如今我想着儿子在海南省武警部队工作了五年了,在训练工作中负伤。
他多年前在海南训练任务,左臂训练中重创,神经损伤,再不能用力了。我赶到医院,他躺在海南省武警部队医院的病床上笑:“没事,还能用力,就是慢慢用力,不能用力过猛了。”
我点头,喉咙发紧。那一刻,我看见父亲的影子——同样受到的伤,同样的笑。
回家后,我听父亲的讲故事。195几年几月的时候:“那日雪深三尺,战友小李冻死在哨位。我抱着他,发誓要活下来,替他看春天。”
我忽然问自己:我们张家的男人,为何总在军队最需要的地方,守护最热的信念?这都是是我们爱国。
杰儿退伍后进了国家编制单位,做档案管理。后来发现,他进了农垦下属公司的单位。他走路看不出来,手却从不敢用力。做事情从来没有迟到。同事敬他,称他“小张”。我想悄悄去厂里看他一次,他喊我不要去,太远了。我想着他每天白天都想低头整理文件,阳光照在褪色的素装上。
血脉无声,却如江河奔涌。我终于明白,父亲当年为何执意要送我儿子参军——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让火种不灭。父亲想要他的孙子永远要报答国家的恩情。
第三章:沉默的课
我在海南省三亚市生态区农场那里的小学教了四十二年半语文。最后一堂课,讲的是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的故事。
那天,我心怀不舍离的心情进教室,学生们安静下来。我的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学生们问我要讲啥?我说讲个故事吧!我就讲到父亲跟我们常说的故事“在朝鲜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东西感动着”,声音忽然哽住。
一个女生举手:“老师,您父亲……真的上过朝鲜战场吗?”
全班静默。我缓缓点头,从包里取出父亲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奖章和各种各样的培训证书,获奖证书,放在讲台上。
“他没读过多少书,但他说,打仗是为了让你们能安心读书。”
下课铃响,没人起身。班长站起来,向我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全班起立,齐声说:“老师,您也是最可爱的人。”
我转身擦黑板,泪水砸在粉笔灰里。
那天晚上,我梦见父亲站在雪地里,向我挥手。他没说话,但我听懂了:你教的不是课文,是传承。
我这一生,左腿有些残疾,未能持枪,却用粉笔,在无数少年心中种下了责任的种子。
第四章:归途
我儿在在爷爷的里整理旧物件时,发现一份195几年的征兵名册。他翻到“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入伍通知书这些字,手指停住。
我儿子带回家,问我:“爷爷当年,是怎么过的鸭绿江?”
我讲了整整一夜:零下四十度,炒面就雪,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讲到父亲背着受伤班长爬行和战斗了几天几夜,我儿眼眶红了。
“爸,我以前觉得,自己立没什么功就退伍,有点丢人。”我回头看看家里也还有儿子的一些获奖物件。心里多么也有一些感受。
我摇头:“你在培训的时候受伤,你在海南省武警部队当过班长,当过几年义务兵,都是爷爷的鼓励。你爷爷若在,会为你骄傲。”
退伍后,参加地方工作。我儿交了入党申请书。他在思想汇报里写:“我爷爷用血守住国门,我爸用笔教人明理,轮到我,哪怕只做一颗螺丝钉,也要拧得结实。”
我读完,把父亲的铁盒交给他:“现在,它归你了。”
第五章:春天
2015年春,我爸爸病倒了。
医院里,我日夜守着。我虚弱地问爸爸:“怕不怕?”
他笑:“您教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如今,我闭眼,梦见父亲站在病房门口,穿着旧军装,望着空荡荡的父亲房间,也许对父亲的思念也在风中轻摆。我当时还没有从三亚市教育局退休,还在学校讲堂上拿着一支粉笔,又指了指黑板。
天亮了,我醒来,握住我儿的手:“答应我,以后清明,带孩子去爷爷的坟上烧香拜拜爷爷。”
儿子他点头。
2015年的一天后,我爸爸走了。
没有哀乐,我在家里放的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我把爸爸的志愿军证和父亲的奖章等各种各样的证书,一起放进纪念盒。把父亲安葬在坟墓山上,从此以后,我们每年都有祭拜他老人家,表现我们对他老人家的哀思和纪念。
我说:“我爸说,我们张家三代,一个守过国门,一个守过讲台,一个守过人心。够了。”
第六章:新信
清明,我们带儿子女儿来坟地。
我退休了岁,穿着素服,手里拿着一封信。
“爸爸,我写给阴间爸爸一至五封信。”我每次祭拜父亲的时候,我就把信念一遍。还把信进墓碑缝隙。
我信的内容上写着:“爸爸,我儿长大也当了武警兵。我说,我们家每年的春天,是从您那儿开始的,都要上坟祭拜和念一封信给您,都在我给阴间父亲的信那里有。”
我儿蹲下,轻抚儿子的头:“记住了,军人不是不怕痛,是痛着,还要往前走。”
风起,烧香拜您的纸灰飞作白蝴蝶,盘旋在“爸爸名字的墓碑”这些个字上方。
远处,学校传来读书声:“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呢?我们的部队,我们的战士,我感到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我儿站直身体,抬手敬礼。
阳光洒在三代人的影子上,拉得很长,很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