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中读懂生活
年轻时,我曾多羡慕那些退了休的人——日子像天空飞翔的小鸟,像往哪块云里飞就往哪块云里飞,再无时间的束缚,闲的可以窝在家里,泡一壶热茶,蜷在沙发上把暖阳拥个满怀;也能拎起行李,约上一二好友,说走就走奔赴远方的风。更羡慕那些再年长些的,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口,眯着眼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的车,任时光慢悠悠从指尖淌过。那日子在我眼里就是镀了金的自由。
记得某个雨天,我办完公事,懒得做饭便在家门口的小餐馆里点了一菜一饭。正低头吃着,忽见一位老人拎着小凳,站在餐馆门口凝望雨丝滴落。我不由得问他:“大爷,雨天为何不在家待着?家里多舒服。”未曾料那老人竟叹道:“哎呀,你上班多好啊,忙忙碌碌的。你不知道我们退了休,天天在家无事可做,那滋味多么无聊难熬!我宁可搬个凳子坐在这路边,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才有点快乐和安稳。”那时,我实难明白他的话和他的心。
如今自己年过五十,终于也退了下来。时间突然多出许多,虽自有读书写作的爱好,然而一种抑郁却如薄雾般弥漫心间——日日惶惶然,总觉得空落落的,仿佛碌碌无为。有时与老友相聚,话到中间突然会沉默下来,忍不住问道:“我们老了可怎么办呢?”
今天坐公交车出门,车上一位大姐刚踏进来,人虽衣着整洁,脚步却有些迟疑不稳。我连忙起身让座,她再三道谢后坐下,轻轻告诉我:“脑瘤做了手术,走路不大利索了,吃饭右手也送不到嘴里……”话没说完,我心头猛然一酸,眼眶顿时温热潮湿起来——人活得越来越……沉重?艰难?抑或只是越来越露出本来的模样?
原来当年那位雨中的老人,坐在路边凝望行色匆匆的众生,恐怕并非只为消遣;他是在向飞逝的岁月伸出手去,想抓住一点尘世烟火的余温,填补那空洞如山谷的时光。而此刻我眼前这位大姐,她生命里那场暴风过境后,虽落得走路踉跄,右手无力,却依然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挣扎着出门来。这身“干净”,是尊严无声的旗帜,是生命对命运最后的抵御。
车窗外景色流动,我忽然看清了:原来所谓“悠闲”,不过是年轻者隔岸观火的误解。生命本无纯粹轻快,人生亦无真正的“轻闲”;它不过是各种重量的转化与平衡。那大姐微颤的手、老人雨中独坐的侧影、我心中惶惶的空洞感,皆是生命在各自阶段显影的痕迹——苦楚与欢愉,原来都如雨痕般交错纵横,共同书写着真实的人生。 车到站了,我缓步下车,脚步踏在坚实的地面上。右手下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感受着肌肉与骨骼尚存的灵便。人活得越来越重吗?但这份重,未必不是对生命更深沉的拥抱——即使背负着残缺与虚空,我们亦能于其中辨认出珍贵,并努力活出自己尚能把握的秩序和体面。
人活得越来越重了。可也正因为如此,当阳光依然照在尚能行走的双脚上,当右手还能握住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当一颗心仍能为陌生人的艰难而酸楚湿润——这份重量,竟也成了我们继续往下走,去打扫、去写作、去爱、去悲悯的凭据与理由。2025.8.13
作者简介:
王华 网名:丹顶鹤、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青海诗词学会副会长、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曲学会会员、西北城际都市头条青海片区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