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绝境惊雷
第一章:问天两行泪
山村秃人
山石包围,乌沙寨犹如一只断翅的麻雀,绻缩在山旮旯里。百来十户人家的叉叉房是它散落一地的羽毛。这些叉叉房,多采用直径8至15厘米的树丫插入50厘米的土中作为房屋的支撑,再从树丫之间搭上横梁形成房屋的框架,顶上盖上茅草,四周也用成片的茅草梱扎在横梁上作为墙体,墙体底部与地面留空三、四十厘米的无实体墙作为通风,它的原始相貌让人有一种穿越古人类社会的感觉。村支书阿尔古木家的石墙房在叉叉房集群里面,倒显得有些另类了。
阿尔古木家院坝里,几只母鸡用尖利的脚爪扒啦着灰堆,咯咯咯地叫个不停。常和他一起上山追兔子的大黄狗趴在他的脚边,吐着长长的舌头。他坐在门前的树墩上,赤着上身,手中裹着叶子烟,眼晴盯着眼前干裂的园子地,忧心忡忡。
“照这样下去,今年的公粮怕是没指望了。”阿尔古木自言自语地说。去年,他们这个村的公粮就没交够的了,每次去公社开村干会,他都抬不起头,说不起硬话。今年看这情形,公粮同样交不上去,他都不知咋个向上级交待。
“连饭都吃不上,还指望交公粮?都不知你是咋个想的。”妻子阿依一边簸着荞子,一边埋怨道。
“你懂个屁!”阿古尔木狠吸一口烟,一巴口水吐在地上。
“阿妈,我来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挑着一担水晃晃悠悠的进了院子。他也是赤着上身,那瘦弱的身上没有一处是白的,在阳光下,汗淋淋的油黑透亮。
“慢慢的,晃洒了,可惜啦!”阿依赶紧放下手中的簸箕,跑到屋里打开缸盖,帮着儿子把水倒进水缸里。
“这太阳也太毒了,你看,这肩膀都晒垮皮了,咋不找个地方躲躲呢?”阿依心疼地抚摸着儿子阿杰晒伤的肩膀。
“到鬼头上躲,哪湾子里就没有一处能遮太阳的。等水的人多得要命,只要你眼睛一打眺,桶就被人家换位置了。”儿子阿杰接过阿依递过来的毛巾,揩着汗。
“这个鬼地方,一遇到天干,吃水就这么造力。年年勒紧裤腰带的交公粮,你也不向上头反映一下,把水从梁子上引过来,修个蓄水池也好呀!”阿依望着抽烟的阿古尔木,埋怨道。
“你就不要牢骚怪话的了,上头也有上头的难处,国家要建设,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哩!”说完,阿古尔木厌恶地瞅了妻子一眼。
“就你觉悟高,一个村支书,搞得一家人几年缝不起一件新衣服。”妻子阿依不依不饶,说话尽拣短处说。
妻子阿依的话让阿古尔木的脸霎那间黑了下来。他嗖地站起来,眼中冒着怒火,咬着牙却无可奈何,面对妻子,他是骂也骂不出口,打也打不出手。当年,妻子阿依是有嫁到山外的机会的,她却选择嫁给部队复员回来的他,这种情份像一堵防火墙,立在他们的情感之间,保护着当年他对她的承诺和誓言。
阿古尔木回到屋里,在床上顺手抓件坎肩褂子披在身上,走出家门。夫妻俩每次吵架,都是他外出避开矛头。是啊!一家人越吵越生伤,破房子着不住几头扯,让让就过去了。
太阳光白花花的炙烤着大地,稍一跺脚,灰尘就腾起十几厘米高。这时,在耳边穿过的风,似乎也冒着汗,热乎乎的。忽地一阵旋头风刮起,飞沙,枯叶绞在一起,迷了他的眼睛,待旋头风停下,他也成为一个灰人。他抖一抖,灰尘倏倏地落。
“打起来啦,打起来啦!”一个娃儿飞叉叉地向阿古尔木的方向跑来,丢了魂似的。
“哪个和哪个打起来啦?”阿古尔木问跑到跟前的娃儿。
娃儿弯下腰,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手指着湾子头方向说:“阿姆吉帕乌们打起来啦!”
“他们为啥打架?”阿尔古木问。
“还不是为了争水,都说是自己先到,一个不让一个,就搞打起来了。”娃儿说。
“吃了饭找不倒球事干了!”阿古尔木忿忿地说,顾不上眼前的娃,就朝湾子头跑去。
(作者陈军近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