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萍 《暴雨将至》
厨房，或传奇
经转述，变得不稀奇。
隔夜的冰箱结满亚硝酸盐，
窗外，天地为自己除雾，
除霜，想要擦干净毛玻璃。
脑壳装着暴风雨，做游戏，
小鸡捉母鸡，在严寒的天气
冷冻自己。我手指一点，
供北方以暖和诗意。别介意，
第一次离家，被世界托管。
一切人携一切事，
眼睛的不锈钢，在我脸上
弹了又弹。脸上贴着铝合金，
铜墙铁壁，万人围观金缕玉衣。
古时想象，是战场的锈，还是
灶台的痂？一川肉干，一缕灰，
谁是你，悄然入梦里？
纸上云和雨，让你以为
我是一个浪漫的人。其实
不过，小池子上三尺，倾倒
一点醋意。不去讨论和谁吃，
我们用凉拌头发里的三丝
画地为牢——
搅和搅和，拾掇拾掇
塑料盆中菜，是否新鲜？
昨日黄瓜切片，你打算
用明月还是宰牛刀？
温柔
多年后，万物对我守口如瓶，
怕我从虚空中得到确认。
我曾在一个国度，
伴随轻度沮丧，用词做的花，
触碰玻璃罩。
那似乎是一种语言，
貌合而神离，
与世界合成轻响的足音。
我在，何必猜？
含义模糊不清，
为自己留有余地。
万花入梦里，
每一朵都可以穿心。
如此刻般脆弱。
离开天长地久，漫长的背叛，
让陌生变成陌生。
相互弥补，
不过是舍弃自身的圆满。
回归春天，然后，情愿写下你。
我学会了温柔和抽离。
天不会塌，水不会流进血管，
这一夜，傻傻地做一个诗人，
罢了。
塑料蝴蝶
那些蝴蝶姿态生动地逃离世界。
桌上的饼干和面包屑是否足够，
作为昆虫的养料？
空气中的水分让你变得沉重，
难以抵达上空。尤其是，
一日三餐，六首诗。
阎浮提贪爱众生，如何成就？
你是我的第一功德。
第二功德，救了一只虫子。
阴沉沉的天花板
诅咒：世间的假蜜蜂，
真蝴蝶，毒蜘蛛，小恐龙……
是真是假——
谁试探，谁下流。
且在胶水上飞，胶会发烫，
像爱情那么烫。飞向透明的伞，
撞一个窟窿。
像白昼流星，就这么一闪而过了。
扑腾翅膀的速度燃起火花，
拥抱奋不顾身。
躯壳散发刺猬烧焦的味道——
渴望一个美好的黄昏，或黎明。
整理旧日的物和诗
一叠莫名其妙的抒情诗，
情一定是真的，
抒情的对象就不一定了。
整理旧物那般，嫌弃这，
嫌弃那——花被子太艳，
背心太薄，首饰俗气，
应尽早舍弃，那些吃不掉的。
被爱的，你的心已经长起冻疮，
在天寒地冻中麻木。
时间久了，耳洞是会合上的，
我不想失去喜人的伤口。
旧日，一根针穿过皮肤，
血冷凝后变成新的肉色。
别人的风流
冬天，丢了最喜欢的帽子。
风太大，它在马路中央
一次次被疾驰的车压过。
轮胎的花纹很好看，灰尘跳舞，
途经岁月——天生感性的语调。
空气夹杂不同的口音，像一本词典。
新词，是什么意思？
它以陌生的面孔，如何接受这个世界？
或者，世界接受了太多不必要的
过客，
在漂浮不定的心绪里安度余生。
是不是一切都远了？
故人总是回不去，或者，
你也不想……路，
前或后，夜色灰蒙蒙的。
我想，如果在下一个季节培育花开，
它会美得一尘不染。
旧日子，是属于别人的风流。
我用一百顶帽子代替记忆里的阴霾，
广角镜头下成为你最爱的女人。
在我们回眸的瞬间，谁看向谁？
还是，像初见的词语，
难以吐出一个字。
海神
那时的酒杯，沾着盐，
我所不懂的英雄，
从不原谅少女的愚昧无知，
一饮而尽的碎片堵住喉咙。
内部呈精致的玻璃架构，
血的浓稠滋养贪婪的花。
你是谁？是否，梦中人回眸
鬼魅一般露出獠牙。
我准备好就这样被啃食殆尽。
此时此地，鸦雀无声，
所有土地，所有树，
所有不怀好意的旁观者，
开启世俗之眼，一个发声器
就是一个回声壁。另一种欲望
看向沉默的祝酒辞。
美剧里的吸血鬼，
穿越到清朝和现代，
以更妩媚的姿态，
化作唇边的诱惑。
你笔下的我的片段，
概不承认，却像水蛇，萦绕于胸。
拥抱、勒住，直到
招来地狱烈火，烧焦的头发，
神殿，风、雷、雨……
一把尖锐的匕首
插入前世今生的背，若不了情，
请再死一次。
假装北漂
半夜，下地铁很安全，
只要不遇见熟人。
别的也不用担心，
明天才是万圣节。
到这里两个月，
万物即内在的匮乏。
我遇见了风，也遇见了你，
像一个玩笑，让人提心吊胆。
下一秒钟，一个谜，
一个暂存的空间，
一朵缺氧的花，呼吸急促，
恋爱似的娇容失色。
房间安静，一眼望去，
楼下，操场不再密集恐惧。
附中的小学生，
有时，玩闹着，撞到我的腰。
有时，不得不挂断电话，
因他们年少无知。
夜，一个发量很少的人，
偶尔，裸露雾状头皮。
九楼的窗台，
弯腰就有生命危险。
潦草生存的艺术家，
找不到地下室，会去哪里？
我——假装北漂，
白天穿梭于各大教室，
夜深了，躺在他乡
妈妈的梦中。
白天是凌乱的，
写作的逻辑变成碎片。
一张细密的网笼罩，
孤独的人和鲶鱼
面面相对。一瞬间，
我们失去了自己的想法。
诗歌树
树上长满女诗人——
东边一个蓝色的，西边一个紫色的。
像一串皮球踢飞月亮，
响起风和树皮的银铃，
快要吹破泡泡糖那般。
我是一个我，树上长的地上长的我，
用土和土的语言，揭示夏天
叶子微黄的秘密。时光——
也许你不会，在虚构中反刍，
那些悲伤，无止境。
每一位小个体有不同的沟通方式，
水管是通不了的，仿佛一种感冒，
或绝症。象鼻子给树浇水，
男人骑在树上，而不是象背上。
这样，一个看似诗歌的命题。
尽情拥抱或遐想，成一个波伏娃。
昨天，看见一个太阳，
今天，看见两个。如你所说，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我
被女诗人长满。
水仙
进化的过程是一种神经质的奢侈。
啊……你应如花，但不应有花名，
除非，作为花道师。
你大概不想，一切柔软的自恋恰如水仙，
还是花市口的蒜，如一株清白无辜。
“镜里水仙”，写下的书法是硬的，
毛笔耷拉着脑袋，搁置在高处。
手颤抖，经过怎样的取舍，这书写的多样性，
还是人心的多样性。请理解与你无关的事，
因为，他们理解你——你早已处于危险之中。
游离于世的人，欢欣鼓舞，
在一城烟雨中，把诗献给黄昏。
你看见了什么，又被什么看见？——
浇不灭的热情，那就再浇一次？
一双苍老的手掌握人间时运。
夜，是否有人可以安睡？
杏仁体和海马体，褪黑素和酸枣仁，
化合出一种黑魔法。女人的心总是在变，
变成琢磨不透的事物，比如，罗纹下的针脚。
丝线绕成一朵花，甘于被采摘的寂寞。
女人的神秘，在沉默织成的面纱下，不阴也不晴。
烟雨
文字为我保驾护航——不切实际的想法，
醉了一阵风——
风变成孤独的人，在路中央徘徊——
谁能左右你的选择？如果，
要为一段不可替代的时光，
舍弃另一段很好的时光？
你不能什么都要，得留点好的给别人。
我知道，这一秒，外面熙熙攘攘，
不知该相信谁。
是否有人满心戒备地声称放下提防？
不如，回到文字斋？一本书，一杯茶，
一杯咖啡，一杯酒，
不过，总是为了清心寡欲的文字。
而文字剔除杂念，就什么都不剩。
剧中烟雨娘子，哪个演员沾上了些许文气？
旧衣裳，反复打量着现代的王土，
陌生感袭来，谁为之倾倒？
一万个热血青年，一万个黄金年代。
与年代纠纠缠缠，终于接受命运，相互抛弃。
旧日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多少人盼着它死。
一双通灵之眼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
下集预告：一人一马，孤独。
诉说
多久了，没有言辞激烈地讲述一件事——
用迷人的唇语。巨大的室内，
电话把世界缩到最小，两个耳窝的交流，
一枚耳钉和另一枚耳钉的距离而已。
写作和生活相互负担、相互饲养。
房间不总是简单的、明亮的，
也会变成地上的头发，
一团绒线，堵住虚构的水管。
月光，被篡改的记忆凝结片刻辉煌，
片刻来不及思索——风推门进来。
白天的蝇营狗苟在眼前一晃而过，
愿夜梦收获另一夜好梦，
别总是活在他者的心里，秘密那般。
放过真相和自己。
难以言说的悲切是一串葡萄，
长进极地的冰酒。
醉后，有几句话，最贴合内心。
春风和我猜来猜去，
引出些小把戏、小杂活，左脚绊了右脚。
红花油和辣椒催生的体温
在身体里以假乱真，
空气凝固成保温桶，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你和睡眠相互治愈、相互读懂。
侯乃琦，九零后，电影学硕士，文学博士在读，著有诗集《镜里水仙》《美学装置》《坏梦里跳舞的橘子》《虚构自我纪事》。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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