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鲜亮丽的东西,向来是经不起时间的。我见过许多鲜艳的绸缎,初时耀眼,后来便黯淡了,灰败了,终至于朽烂。人们每每追逐这些,却不知它们不过是时间的玩物,终究要被那无形的手搓磨成灰。
伊在世时,世界于我便有了颜色。街上的行人,道旁的树,天上的云,都显出一种活气来。伊的眼睛很亮,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我便觉得这人间尚可留恋。我们常并肩走在街上,伊指点着那些光鲜的橱窗,说这件衣裳好看,那件首饰精致。我素来不置可否,只看着伊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出柔和的轮廓。
伊说:"你总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答:"横竖比那些橱窗里的物事耐看些。"
伊便笑,眼角的细纹皱起来,像水面的涟漪。那时我想,纵使万物皆朽,这笑容或可长存罢。
然而伊竟先走了。病来如山倒,去如抽丝。医院的墙壁白得刺眼,伊躺在那里,一日瘦似一日。最后那天,伊忽然精神起来,眼睛亮得惊人,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话。说到后来,声音渐低,终至于无。那眼中的光便一点点暗下去,像是烛火燃尽了。
葬礼上,许多人来送花。白的菊,黄的菊,堆满了灵堂。人们穿着黑衣,面色肃穆,说着节哀的话。我站在一旁,看他们来来去去,像是看一场无声的戏。伊躺在花丛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去。但我知道,这睡是永不醒的了。
自那以后,世界于我便是荒漠了。街还是那条街,树还是那棵树,云也依旧飘在天上,却都失了颜色。橱窗里的东西依然光鲜亮丽,但与我何干呢?人们匆匆走过,有说有笑,他们的欢乐像尖刀,一下下戳着我的孤寂。
我成了一个游魂。早晨起来,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我走了";晚上回来,对着寂静的四壁说"我回来了"。无人应答,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在数着时间的脚步。有时我坐在窗前,看外面的灯火,每一盏灯下大约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罢。而我的灯下,只有影子相伴。
曾听人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创伤。但于我,时间只是将痛苦磨得钝了,却不曾减去分毫。伊的衣物还在柜中,伊的书还在架上,伊惯用的茶杯还在桌边,都蒙了薄灰。我懒得拂拭,横竖无人用了。
前日路过一家店,橱窗里摆着一条裙子,蓝色的,像是伊曾经喜欢的那条。我驻足看了许久,忽然想起伊穿着它在阳光下转圈的样子,裙摆飞扬,笑声清脆。而今那裙子穿在假人身上,死气沉沉地挂着,标价不菲。
我终究走进了荒漠,而绿洲永不复返。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