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 血亲惊变
黎明时分,整个云雾山村都被薄雾笼罩。林晓萱一夜未眠,天蒙蒙亮就起身梳洗。她换回了小翠帮忙洗净晾干的绸缎衣裙,对着模糊的铜镜将长发挽起。
镜中的女子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今天她就要见到父亲派来的人了,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孟远昨晚的态度却像根刺扎在她心头。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林晓萱推开门,看见孟远正在劈柴。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汗珠,肌肉随着每一次挥斧的动作绷紧又舒展。听到开门声,他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孟公子..."林晓萱轻唤道,手指绞着衣角。
孟远放下斧头,抓起挂在树枝上的汗巾擦了擦脸:"林姑娘起得真早。"
"我..."林晓萱刚想说话,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来了!林家的人来了!"
孟远的表情瞬间冷硬如铁。他套上粗布上衣,声音低沉:"走吧,去见你的家人。"
村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五六个穿着统一青色短打的壮汉拥簇着一顶软轿,轿旁站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林晓萱一眼认出那是林府的二管家赵德。
"小姐!"赵德看到她,激动地小跑过来,"可算找到您了!老爷都快急疯了!"
林晓萱勉强笑了笑:"赵叔,父亲...他还好吗?"
"老爷一听说您逃...您离家出走,立刻派人四处寻找。"赵德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来从您丫鬟那里得知您可能来了云雾山,老爷亲自带人赶来,就在山下客栈等着呢!"
"父亲亲自来了?"林晓萱惊讶地睁大眼睛。
赵德点点头,这才注意到站在林晓萱身后的孟远,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是..."
"这位是孟远孟公子,多亏他救了我。"林晓萱介绍道,悄悄观察孟远的反应。
孟远面无表情地向赵德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软轿后方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人穿着比其他人精致许多的深蓝色长衫,腰间挂着一枚白玉佩,正低声吩咐着什么。
"那是谁?"孟远突然问道,声音有些异样。
赵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那是周教头,老爷特意请来护送小姐的武师。"
孟远眯起眼睛,盯着那个被称为周教头的男子。那人似乎感受到视线,抬头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孟远浑身一震——那双眼睛,与自己镜中所见何其相似!
林晓萱没有注意到孟远的异常,她转向赵德:"赵叔,我想先跟孟公子道个别..."
"不必了。"孟远冷冷打断她,"林姑娘请自便。"
他说完转身就走,林晓萱愣在原地,眼眶瞬间红了。赵德察言观色,连忙打圆场:"小姐,老爷还在山下等着,咱们这就启程吧?"
林晓萱咬着嘴唇看向孟远离去的背影,最终点了点头。
就在她准备上轿时,村口突然骚动起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站住!谁准你们随便进村的?"
孟大山带着十几个村民拦住了去路,个个手持猎叉棍棒,面色不善。
赵德脸色一变:"这位大叔,我们是来接我家小姐的..."
"我管你接谁!"孟大山怒目圆睁,"二十年前林世昌害死我妹妹,现在他女儿又想来祸害我外甥?没门!"
林晓萱震惊地看着孟大山:"大叔,您说什么?我父亲怎么会..."
"装什么糊涂!"孟大山冷笑,"你爹当年在山里与我妹妹私定终身,生下远儿后却一去不回,害得我妹妹郁郁而终!"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林晓萱踉跄后退两步:"不...这不可能..."
"舅舅!"孟远不知何时折返,一把拉住激动的孟大山,"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孟大山甩开他的手,指着林晓萱,"她就是林世昌的宝贝女儿,锦衣玉食长大,而你呢?从小被人叫野种,吃尽苦头!现在你还护着她?"
整个村子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晓萱和孟远身上。林晓萱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孟公子...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你是我..."
孟远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二十年的屈辱、愤怒、不甘在这一刻爆发:"没错!我就是你父亲抛弃的那个私生子!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林晓萱如遭雷击,眼泪夺眶而出。她胸前的银锁片突然变得无比沉重,那个梅花印记仿佛在灼烧她的皮肤。
"我...我不知道..."她摇着头后退,银锁片从颈间滑落,掉在尘土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孟远弯腰捡起锁片,眼中情绪翻涌:"这枚锁片本是一对,你母亲那枚刻着'平安喜乐',我母亲这枚..."他从怀中掏出另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银锁片,"刻着'白首不离'。"
两枚锁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边缘的梅花印记完美吻合。林晓萱再也支撑不住,转身向村外跑去。
"拦住她!"赵德急忙喊道,几个家丁立刻追了上去。
"谁敢动她!"孟远一声怒吼,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吓得家丁们纷纷止步。
混乱中,那个被称为周教头的男子突然上前两步,死死盯着孟远的脸:"你...你母亲是不是叫孟芸?"
孟远猛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周教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后退,仿佛见到了鬼魂:"阿芸...你还活着吗?"
"我母亲二十年前就死了。"孟远声音冰冷,"被你们林家活活逼死的。"
周教头摇着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赵德打断:"周教头!老爷还在山下等着,咱们得赶紧带小姐回去!"
周教头如梦初醒,复杂地看了孟远一眼,转身去追林晓萱。孟远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两枚银锁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第六章 暴雨重逢
林晓萱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抬不起来,才瘫坐在一棵老槐树下。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抓着胸前的衣料,仿佛这样才能呼吸。
孟远是她的兄长?父亲曾经在山里有过另一个家?这些信息如同利刃,将她熟知的世界割得支离破碎。
"小姐!"远处传来赵德的呼喊。
林晓萱慌忙擦干眼泪,却无处可躲。很快,赵德带着家丁们找到了她。
"小姐,您没事吧?"赵德担忧地问,"那个莽汉说的疯话您别往心里去..."
"赵叔,"林晓萱声音嘶哑,"我父亲...他年轻时是不是来过云雾山?"
赵德表情一僵,支吾道:"这个...老爷年轻时确实游历过不少地方..."
"我要见父亲。"林晓萱突然站起身,眼中闪着决绝的光,"现在,立刻。"
下山的路因为前日的暴雨而泥泞不堪。林晓萱拒绝了坐轿,执意步行。周教头始终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复杂。
山脚客栈是这一带最豪华的建筑,此刻却被十几个林家护院团团围住。林晓萱一进门,就看到父亲林世昌在厅中来回踱步。
"父亲!"她唤道。
林世昌猛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晓萱!你吓死为父了!"他上下打量着女儿,确认她无恙后,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胡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跑到深山野林,成何体统!"
林晓萱直视父亲的眼睛:"父亲,我在山上遇到了一个人,他叫孟远。"
林世昌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孟...远?"
"他说..."林晓萱声音发颤,"他说是您的儿子。"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林世昌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松开女儿,转向赵德等人:"都出去。"
待所有人退出后,林世昌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他还活着..."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宣判,林晓萱感到一阵眩晕:"所以...是真的?孟远真的是我兄长?"
林世昌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晓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林晓萱声音拔高,"您在山里娶了孟远的母亲,生下他后又抛弃他们?您知道我这些年享受的锦衣玉食,是建立在另一个孩子的痛苦之上的吗?"
"我没有抛弃他们!"林世昌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我回城筹备婚礼,准备接阿芸进城,可等我再回山里时,他们已经不见了!我找了整整一年..."
林晓萱震惊地看着父亲从未展露过的失态模样:"那...孟远的母亲..."
"阿芸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林世昌声音低沉,"当年我父亲逼我娶你母亲为妻,我以死相抗,最后妥协的条件是必须与你母亲生下继承人。我本想接阿芸进城做平妻,可..."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打断了林世昌的话。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打得窗棂啪啪作响。
"老爷!不好了!"赵德慌慌张张冲进来,"山洪暴发,河水正在暴涨!"
林世昌脸色大变:"快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回城!"
"不行!"林晓萱拉住父亲,"山上还有整个村子的人!如果山洪暴发,他们..."
"那是他们的事!"林世昌厉声道,"你的安全最重要!"
林晓萱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您还要再一次抛弃他们吗?抛弃您的亲生儿子?"
林世昌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这时周教头突然闯进来:"老爷,刚收到消息,洪水已经冲垮了进山的路,我们暂时走不了了!"
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天。林晓萱站在客栈窗前,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山影。父亲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每一句都颠覆了她对家庭的认知。
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那孟远和舅舅的恨意从何而来?如果父亲真的寻找过他们,为什么孟远会在贫困中长大?太多的疑问没有答案。
"小姐。"周教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雨小了,我去村里看看情况。"
林晓萱转身,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中年男子。他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眼睛...
"周教头,"她突然问,"你认识孟远的母亲?"
周教头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年轻时...有过一面之缘。"
"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我是老爷的远房表亲,年轻时受过他恩惠。"周教头回答得很快,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林晓萱还想追问,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浑身湿透的村民冲进来:"不好了!山洪冲毁了堤坝,村子快被淹了!"
林晓萱的心瞬间揪紧:"孟远...村里人怎么样了?"
"大部分人都撤到了高处,但孟远和他舅舅去救被困的老人,现在还没回来!"
林晓萱二话不说,抓起斗笠就往外冲。林世昌在身后大喊:"晓萱!外面危险!"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林晓萱头也不回地扎进雨幕中。
山路已成湍急的溪流,林晓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周教头追了上来,强行给她披上蓑衣:"小姐,太危险了,我替您去!"
"不!"林晓萱固执地继续前进,"我要亲眼确认他平安!"
当他们艰难地爬到村口时,眼前的景象让林晓萱腿软——半个村子已经被浑浊的洪水淹没,村民们挤在高处的祠堂里,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孟远!孟远在哪里?"她抓住一个村民急问。
"远哥和大山叔去救张婆婆了,还没回来!"村民指着下游方向,"那边水势最急..."
林晓萱不顾周教头阻拦,朝所指方向奔去。转过一个山坳,她看到了令她魂飞魄散的一幕——孟远和舅舅被困在一处被洪水包围的高地上,而他们脚下的土坡正在被急流一点点吞噬!
"孟远!"林晓萱撕心裂肺地喊道。
孟远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晓萱?快回去!这里危险!"
周教头已经召集了几个壮年村民,正试图用绳索搭建一条救援通道。但水流太急,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林晓萱看着孟远所在的高地不断缩小,心如刀绞。突然,她发现高地旁有一棵尚未被冲倒的大树,树枝伸向孟远的方向。
"绳子给我!"她抢过村民手中的绳索,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周教头,"我体重轻,可以从那棵树上过去!"
不等阻拦,她已经冲向那棵摇摇欲坠的大树。树干在洪水中摇晃,林晓萱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向树梢挪动。树枝发出不祥的断裂声,但她眼中只有孟远越来越近的身影。
"晓萱!回去!"孟远在下面大喊,声音中满是惊恐。
林晓萱终于爬到了最接近高地的树枝上。她解开腰间的绳子,朝孟远扔去:"接住!"
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孟远纵身一跃,牢牢抓住。就在这一刻,他脚下的土坡轰然坍塌!
"抓紧!"林晓萱尖叫着,看着孟远悬在汹涌的洪流上方,全靠那根绳子维系生命。
周教头带领村民们合力拉拽绳索,终于将孟远拖到安全地带。孟远一落地就冲向那棵大树,但为时已晚——随着一声巨响,大树被连根拔起,卷入洪流!
"晓萱!"孟远的吼声撕心裂肺。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树枝卡在了岩石缝中,林晓萱死死抱住树干,暂时免于被冲走。但情况依然危急,树干随时可能再次松动。
孟远二话不说,抓起绳索再次系在腰间:"我来救她!"
"太危险了!"舅舅拉住他,"水流太急!"
孟远甩开舅舅的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二十年前我母亲失去了一切,今天我不会再失去她!"
他纵身跳入湍急的水流,奋力向林晓萱游去。洪水中的杂物不断撞击他的身体,但他眼中只有那个在树枝上瑟瑟发抖的身影。
"抓紧我!"终于游到树下,孟远向林晓萱伸出手。
林晓萱泪流满面,松开树枝扑向他。就在两人相触的瞬间,树干再次松动,两人一起被卷入洪流!
岸上一片惊呼。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坏的情况要发生时,绳索猛地绷紧——孟远腰间的绳子救了他们。村民们齐心协力,终于将两人拉上岸。
林晓萱呛了水,不停地咳嗽。孟远紧紧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两人的心跳透过湿透的衣衫相互呼应,急促而有力。
"为什么这么傻..."孟远声音颤抖,手指轻抚她苍白的脸颊。
林晓萱仰起脸,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因为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你..."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超越兄妹之情的炽热情感。这认知让两人同时一震,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你们没事吧?"周教头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
孟远抬头,与周教头四目相对。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再次击中他:"你到底是谁?"
周教头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林世昌打断。
"晓萱!"林世昌冲过来,一把抱住女儿,"你吓死为父了!"
当他抬头看到浑身湿透的孟远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你...你的眼睛..."
孟远冷冷地看着这个应该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现在你认出我了?"
林世昌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孟远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孩子...我找了你和你母亲二十年..."
暴雨中,这对父子相对而立,中间横亘着二十年的时光与误会。林晓萱看着他们相似的面容,突然明白了银锁片上"白首不离"四个字的重量。
---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