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山水库记》
作者:杨廷付
一百分钟的车程,曾是一段熟稔的固定距离。那时车过崇阳,心里总装着赶路的急,后备箱里的物件也多是匆忙备下的,窗外的山山水水不过是赶路时的模糊背景。如今再走这条路,倒像是卸下了无形的担子,车子忽然就慢了下来。坐在旁边的妻子说,青山水库风景不错,去看看吧。
水库在县城往南十多里的山坳里。车到坝下,先见一道青灰色的长堤横亘在两山之间,像巨人伸开的臂膀,把一汪碧水稳稳托住。风从水面扑过来,带着湿润的凉意,把盛夏的燥热扫去了大半。岸边停着几艘汽油船,蓝白相间的船身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发动机安静地伏在船尾,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船老大是个黝黑的汉子,接过船费便麻利地解开缆绳。引擎“突突”一声响起来,震得脚底发麻,船尾翻起白色的浪花,像一条扯不断的银带。船慢慢驶离岸边,视野忽然就开阔了——原来这水库不是一汪死水,倒像条蜿蜒的绿绸带,在群山之间铺展开来。
两岸的山是真青。不是城里公园那种被修剪过的嫩青,是深的、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青。岩层在山壁上裸露出深浅不一的纹路,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却偏有几丛野杜鹃从石缝里钻出来,红得泼辣,把山的硬朗衬得多了几分柔情。山不高,却连绵不断,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一直往天边铺过去,到最远处就和云融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山影哪是云絮。
船行得不快,正好能细细打量两岸的景致。有的山壁陡得像被刀削过,树木却偏要在悬崖上扎下根,斜斜地探出来,枝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和水里的倒影打招呼。有的山脚平缓,铺着茸茸的草,几头牛甩着尾巴在岸边吃草,见了船也不慌张,只抬眼看一下,又低下头去啃那口青嫩。水面静的时候,山就完完整整地沉在水里,连一片叶子的脉络都看得清,船一过,波纹荡开,山影就碎了,化成一团团晃动的绿,等水面重归平静,山又慢慢拢起影子,像从没被打扰过。
妻子坐在船头,伸手去够水里的山影,指尖刚碰到水面,那片青就顺着指缝溜走了。她忽然笑起来,说:“还记得以前来我娘家不,老爸总说这山是活的,水也是活的。”我想起老人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烟的样子,那时他说这话,我只当是乡下人的闲侃,如今亲见了这山这水,才懂他话里的意思。这山不是石头堆成的死物,风过处,树叶的沙沙声是它的呼吸;这水也不是困住的牢笼,船行时,浪花的吟唱是它的言语。
船转过一道弯,忽然听见水声。抬头看见一道瀑布从半山腰垂下来,细的像银线,粗的像白练,跌在山脚的水潭里,溅起的水珠被风一吹,飘到船上,凉丝丝地打在脸上。船老大说,那是“龙吐水”,天旱的时候也不断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瀑布后面的山坳里藏着个小村庄,青瓦白墙被绿树遮着,只露出一角,倒像是从画里掉出来的。
马达的轰鸣忽然轻了些,船老大熄了火,说让船随水漂会儿。没了马达的震动,世界一下子静了。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谁在轻轻翻书;能听见远处的鸟鸣,一声长一声短,不知在和谁对答;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水波拍打船身的节奏,一下,又一下。
妻子靠在船舷上,望着远处的山,轻声说:“要是爸妈还在,带他们来坐坐就好了。”我没接话,只是望着水里的山影。其实不必遗憾,老人一辈子守着这片山水,早已把自己活成了山水的一部分。就像这水库里的水,来自山间的泉,归于天上的云,看似离开了,却从未真正走远。
船往回开时,太阳已经偏西。阳光穿过云层,在水面上撒下一片碎金,两岸的山影被拉得很长,像要把这汪碧水轻轻抱在怀里。马达的“突突”声里,忽然觉得这一百分钟的路程,原来不是为了抵达某个终点,而是为了在某个时刻,让脚步慢下来,好好看看身边的山水,想想心里的人。
上岸时,裤脚沾了些水汽,风一吹,带着点凉。回头望那片青山碧水,忽然明白,有些风景,要等心里空出地方来,才能看得真切。就像有些人,要等时光沉淀下来,才能懂得他们一直都在,在风里,在水里,在这连绵的青山里。
作者简介:杨廷付,男,汉族,出生于1966年1月,江西修水人。爱好文学喜欢写诗词、散文,作品多年前发表于《温州晚报》《温州都市报》最近作品发表在《世界文学》《大湖文艺》《青年文学家》、《枫林诗刊》等。现为《世界文学》签约作家,《青年文学家》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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