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五首

文｜孙小龙

深夜唱片机

唱片机是另一个世界

再次应聘园丁失败

在唱片机里

那座深不见底的花园

我只好在墙外散步

唱片机里有条声音的河

我做了船夫

千山万壑间

钢琴是雨，小提琴是风

我是船夫

险境比山更多一些

夜晚比大雁更多一些

唱片机里还有药铺

从不解释药理学原理

但是一直开药

治好一个算一个

我都吃

我调配着四季的比例

冬的成分越来越多

一个病着的当不了园丁的船夫

在群山中的河面上

打算遇到很多很多场大雪

一九七二年的冬天

和时间并排着走

容易黯淡下来

需要一堆篝火和一个十五的夜

在围坐取暖的人群里

挤一点空给我

需要把月光幻化成歌

赶进我的耳朵

吃斋饭时，拉住时间的缰绳

逼我流泪，逼我呼吸紧促

低温让原野挡不住悲伤的盘旋

下意识地开始抒情

城南公园的枫树

看到时是一抹口红

回想起来就是血迹

宿命的雾气笼罩

我咽下馒头

以为周身布满厨房的水蒸汽

黑白琴键永恒于一架钢琴

我与时间不会

每毁掉一次墙上的古画

我就加速度一次

或者摘下你戴的蝴蝶结

花园流动了起来

我便也流动起来

在追赶时间的荒原上

煽动狂风

空气的味道

叫一九七二年的冬天

羊杂碎店

一顿高原上最浓烈的早餐

浓如情人的初秋眼泪

世界太善于忘记昨夜

醒来便迎着朝霞

奔向羊杂碎店

每一粒沙子都刻着风尘仆仆

而记忆的漏斗从没有停过

已经想不起来很多事情

但和羊杂碎还可叙旧

比如十年前江湖失传的物件

比如长安到塞上

那个行李单薄的旅人

到底在寻找什么

它问我分不分得清信天游

和小调

我说，小调？

知道小吊梨汤

说完，被热汤烫了一下

这些年来

我说了太多的普通话

也没有去将西沙的树叶

捡进竹篮

那晚的月光如鞭子

马匹失血

思念的鸡尾酒

被换成了一坛女儿红

昨夜咖啡馆

战乱中，小镇上最后一间咖啡馆

全世界在风尘仆仆，老猫穿梭

等待是一缕一缕炊烟

避难所，眼神作为仅剩的语言

只用来确认同类

随身携带数座废墟

柴房，弥漫着的

全是世外桃源和木头的气味

危险在门口徘徊了多年

当铺，浑身上下

只有一麻袋的欲言又止

最后置换成一麻袋的悲剧感

药房，堆满潦草的方子

都只写了一半

郎中留纸条:我已是最难治的病人

河流，舀一杯喝

眼里十几个季节浮动

在竹筏上开始卸载爱情

饮者们将咖啡馆翻译为其他场所

老猫昨夜继续收集月光

成为小镇上唯一面无表情的生物

再来一场雾，就已是秋雾

雨好像非得等某一时刻

而拴马桩不进入时间

雕塑面对世界的方法

收藏全世界人类所走之路

韩愈也在朱雀大街的迟雨里

南京照相馆的火烧了又烧

不断不断地掀开历史一角

去拿药时，去上药

对缺席会议的人也曾说过再会

让河水流过参差，和许多块灰

月光到访过许多地方

可当作我们会彼此到访

泥土里昼夜写信

来年就是麦田

只望一眼深吻后被弃的伤感

就走入恢宏的，复杂的

多雾的秋

【作者简介】:

孙小龙，陕西榆林人，90后诗人，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法律工作者，作品见《延安文学》《西安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