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在豌豆
初中时上语文课,通过吴伯箫《菜园小记》知道了苏轼《后杞菊赋》里的句子:“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庶几西河南阳之寿。” 当时印象很深。
苏轼这赋是说杞和菊的,这是两种中药材。不过,据我所知,抛开冬食根不论,苗、叶、实可以俱食的,是豌豆。
豌豆非中夏土产,汉时张骞通西域时由中亚引入,一度称为胡豆。直到清代,大才子纪昀被贬新疆,谈及乌鲁木齐土产还有这样的诗:
配盐幽菽偶登厨,
隔岭携来贵似珠。
只有山家豌豆好,
不劳苜蓿秣宛驹。
(乌鲁木齐杂诗之物产其十)
末句即用汉通西域引入苜蓿和大宛马的典故。
不过,自古以来,中国的野生豌豆是有的。西周《诗经》中有《采薇》诗,其中的"薇"便是野豌豆。诗中有"薇亦作止"、"薇亦柔止"、"薇亦刚止"的说法,反映了从薇出芽到成熟的采苗、采叶和采集果实的整个过程。而伯夷、叔齐隐居首阳山下,“不食周黍,采薇而食”,被传为文人佳话。当然,薇只能作为野菜而非主粮,伯夷叔齐以此为食,饿死是必然的。
古人菜品远非今天丰富,只有葵、韭、藿、薤、葱五蔬。而藿菜则为平民所食。《战国策·韩策》中记载:“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豆即五谷之一的"菽",而藿则指豆叶。我以前常想,野豌豆的苗和叶,应该就是藿吧。如今想来,古人既称野豌豆为薇,豌豆又为汉时从中亚引入,那么藿应该为大豆叶而非“豌豆苗”或“豌豆尖”。
当然,豌豆出苗之芽,叶片嫩绿,质地柔嫩,除了于烹饪之中作为奌缀,可增添菜肴之色泽与风味之外,到是作汤的好材料,实符合古人作羮之意。
至于碗豆发育起来的嫩尖部分,清澈通透如翡翠薄片,茎上抽出的嫩须纤细蜿蜒,蜀人称其为“豌豆颠颠”,而且还有“豌豆颠颠,只吃尖尖”的说法。选好合适的长度,轻轻一掐,可炒可涮,满口都是脆嫩清香。
苏东坡当年被贬黄州时,就是因思念家乡眉山的豌豆,特托朋友巢谷(字元修)从蜀地带来种子,就地播种,一解乡愁。有《元修菜》诗为证:“彼美君家菜,铺田绿茸茸。豆荚圆且小,槐芽细而丰”。
现代散文家汪曾祺曾在《食豆饮水斋闲笔》中写道,“吃毛肚火锅,在涮了各种荤料后,浓汤中推进一大盘豌豆颠,美不可言。”豌豆尖素调脾胃,绿赏心而悦目,故有此效。
在川人饮食中,豌豆尖常与各种面条搭配,或担担面,或杂酱面,豌豆尖在臊子里,总能起到点睛的作用,即使清汤寡水的素面,只要添了把豌豆颠儿,也就瞬间变得活色生香,令人眼目一亮。
豌豆未发育起来的嫩豆荚,可以炒食,无论用来清炒或者炒肉都非常的香。豆荚发育成圆滚状,豆荚鼓起以后,剥出里面的豌豆,也可以作为蔬菜食用,豌豆炒肉在很多饭店,都是一道非常受欢迎的非常好的下饭菜、下酒菜。
这时的豆角外皮,其实也是可以食用的。沿着壳的边角轻轻撕拉出其中一层白色的皮,剩下的绿色皮肉就是可以吃的豆荚了。肉炒或者简单清炒都可以。
即使成熟后的干豌豆,南方人对其都可以对其进行加工,物尽其用。
干豌豆泡软后,与食盐、花椒粉一起,小火炒至豌豆皮开裂,吃起来酥脆喷香。或用于炖汤喝,或者经过泡发去皮、蒸制等步骤制成豌豆黄。泡好的豌豆还可与猪骨、排骨、猪蹄一起小火慢炖,让豌豆吸收骨头的香味,吃起来更加绵软鲜香。
重庆人对干豌豆的食用,工夫下到了到极致,“豌杂面”与“豌豆蹄花汤”是不少人无法割舍的心头家常美味。
另外,豌豆也可以加工为粉丝或粉皮食用。
在江南,在路旁或屋旁,田角地头,都会种上一窝窝的豌豆,顺架而上,柔柔弱弱,迎风摆曳,那对翅的花瓣,就象飞舞的蝴蝶,然而逐次采摘,加以食用。
相较而言,北方人比较豪放,对豌豆的利用就没有这样的精致。在我的印象中。生产队时豌豆是同麦子混种的,豌豆成熟后是用作畜粮的。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这是关汉卿的话,豌豆固然不比铜豌豆,但也是够硬的,不好加工,这可能是不为人食并为畜粮的原因吧。
而陕北一带,则是将豌豆去皮磨粉,同麦面混合在一起,制作一种叫作"豌豆面"的面条,现在称为特产。我没有尝食过,但凭直觉,就知道这本是补充主粮不足的作法,并非什么美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饮食就是文化,从对食材的利用上便可以看出南北人情和性格之差异。对豌豆的食用便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