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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丝换盐葬白骨
清明时节的雨像断了线的佛珠，噼里啪啦砸在杭州城西的乱葬岗。济公的破草鞋陷在泥泞里，每走一步都带出几截发黑的骨殖。他忽然停在一座新坟前——没有墓碑，只插着根挂着白布的竹竿，布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先考柳公明远之灵"。
"大师行行好。"少女的声音从老槐树下传来。她跪在草席上，席角压着块"卖身葬父"的木牌，发间别着的白花已被雨水泡烂。"只要三百文，给父亲换口薄棺。"
济公蹲下来打量草席裹着的尸体。死者面色青紫，指甲缝里凝着诡异的靛蓝色。他忽然掀开尸体衣襟，心口处赫然有道蛇形淤青。
"你爹怎么死的？"
"县学说突发心疾..."少女突然咬住嘴唇，泪水混着雨水滚落，"可爹爹从无心病！他...他前日还在查盐引账册..."
破扇子停在尸体唇边，济公眼中精光暴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七八个青衣家丁拥着顶青布小轿冲进坟地。轿帘一掀，露出张油光满面的胖脸："柳青儿，万老爷大发慈悲，赏你五两银子！"
木牌"咔"地裂成两半。少女抓起半截尖锐的木条抵住喉咙："告诉万富贵，我宁可咬舌自尽，也不给他当十八房小妾！"
济公的蒲扇突然横在少女腕间。他醉醺醺地掏出一把铜钱："三百零一文，这姑娘我买了。"说着把铜钱撒向家丁，钱币落地竟变成满地毒蝎，吓得众人连连后退。
雨幕中传来一声冷哼。轿帘后伸出只戴满翡翠戒指的手，抛下个蓝布包袱。包袱散开，露出雪白的官盐，在泥地上堆成个小坟丘。
"够你们父女吃三辈子了。"轿中人阴笑，"现在杭州城里，盐比银子金贵。"
济公的破鞋尖挑起一撮盐，突然吹向轿帘。盐粒穿过布幔，里面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趁乱中，他扯着少女退到坟后："你爹发现什么了？"
"盐引。"柳青儿从怀中掏出半本账册，"今年朝廷拨的官盐比往年多三成，可市面盐价反涨了五倍。爹爹发现万记盐行的运盐船吃水有古怪..."
一声霹雳突然炸响。济公翻账册的手顿了顿——某页粘着片鱼鳞，鳞上烙着个小小的"万"字。他想起张顺鱼篓里那条卡着金钩的鲈鱼。
"万富贵？"
"杭州盐商会长，掌控两浙路七十二家盐铺。"少女的指甲掐进掌心，"他女婿赵德全，正是本州知府。"
乱葬岗突然死寂。雨停了，雾霭中浮现出城墙轮廓，像条盘踞的巨蟒。济公摸出个油腻腻的狗腿塞给少女："吃饱了，给你爹讨棺材本去。"
他们抬着尸体进城时，正撞见张顺背着鱼篓往家跑。渔夫见到济公"扑通"跪倒："大师！我戒赌了！娘子她..."话音未落，城里传来梆子响，盐铺前的人群突然骚动。
"又涨价了！"有人惨叫，"十五文一勺盐，这是要百姓的命啊！"
柳青儿突然冲向盐铺。济公眯起眼，看见铺门挂着万记商号的鎏金匾，底下站着个穿绸衫的瘦高个，正把玩着柄鱼鳞状的匕首。
"那是万富贵的独子万金油。"卖炊饼的老汉低声道，"专管盐铺买卖，人称'剔骨刀'。"
少女已挤到队伍前列。她抓起袋盐狠狠摔在地上："诸位看看！这官盐掺了三成沙子！"雪白的盐粒四溅，露出底下灰黄的杂质。
万金油匕首一扬，两个打手立刻扭住柳青儿。"小贱人活腻了？"刀尖划过她衣襟，"正好送你下去见你那书呆子爹..."
"阿弥陀佛。"济公的破草鞋踩在盐堆上，"万施主，你鞋带散了。"
万金油下意识低头，突然发出惨叫——他的织锦靴带竟变成两条毒蛇，正顺着裤腿往上爬！人群哄然大笑时，济公已拉着柳青儿钻出人堆。
当夜，府衙后院的梧桐树上倒吊着七个税吏。他们怀里搜出的私盐足够三百户人家吃半年。更奇的是，每个人额头都贴着片鱼鳞，鳞上用血写着"盐蠹"二字。
赵知府连夜拜访灵隐寺。方丈室里，济公正用狗肉汤泡饭，见父母官来了，顺手把啃过的骨头排成个"冤"字。
"道济师弟！"方丈急得直跺脚，"朝廷盐政岂可儿戏？"
济公突然正经起来，合十道："《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赵大人，你说盐课银两是真是幻？"
赵德全的官袍下摆无风自动。他强笑着放下一包银子："大师说笑了。这是给那柳氏女的抚恤..."
"不够。"济公扇子一挑，银包散开，元宝滚落满地，每个底部都烙着"盐税"二字。"柳教谕的棺材，得用万记商号的运盐船来打。"
三更梆子响时，济公蹲在柳家灵堂前烧纸钱。火盆里突然爆出个火星，在空中化作万记商号的船队影像。十二艘货船吃水极深，可船身标记的载重竟比实际少了四成。
"原来如此。"济公把鱼鳞账册抛向火盆，"官盐走私，以沙充盐，好个瞒天过海..."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多了滩黑血。柳青儿惊呼着端来热水，却见和尚笑嘻嘻展开手掌——哪有什么血迹，分明是几粒粗盐正在融化。
"丫头，会背《盐铁论》吗？"
少女在父亲灵前挺直腰背："'盐铁者，民生之本也。权豪专之，则百姓淡食...'"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爹爹每晚都教我读这些..."
济公的破扇轻轻覆在死者心口。蛇形淤青突然蠕动起来，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月光穿透云层，照见柳明远腰间系着的鱼形玉佩，正泛着幽幽蓝光。
"明日午时，带着这个去钱塘江口。"济公把玉佩塞给柳青儿，"看万记商号的盐船怎么翻。"
破晓时分，张顺家的米缸突然满了。渔妇战战兢兢舀米时，发现缸底沉着片金鳞，上面天然长着个"冤"字。而在城南万府，万金油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枕边堆满盐粒，每粒盐上都站着个小小的、浑身湿透的柳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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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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