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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圣才，笔名“游圣”，琅琊王氏，大连长兴岛生人。作家、诗人、高级评茶师、民主人士、政协委员，大连高新诗社编辑部宣传部长，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作品发表于各大文学网络平台，多有获奖。

儿时，父亲一声轻咳，便如无形绳索勒紧我腰背，瞬间将我歪斜的身子拽成一根笔直木桩。少年时师长的戒尺轻叩桌面，我指节应声绷紧如弦，笔杆死死卡在“五指法”的牢笼里。青年时领导面前，腰杆酸麻如针扎亦不敢稍动，唯恐被贴上怠惰标签。中年之后，妻子微嗔眼神掠过，我便条件反射般挤出那职业性的微笑，仿佛脸上肌肉也被无形丝线提拉着。

人生此程，我们竟是一群被无形牢笼驯养的鸟雀。童年笼中鸟，羽毛未丰就学着挺胸昂首；少年笼中鸟，翅膀未硬已被迫演习各种姿势；青年笼中鸟，振翅欲飞，却被职场丝线牢牢牵绊；中年笼中鸟，纵使翅下筑了暖巢，却依旧被柔情蜜意织成的网温柔地裹缠。笼外天地辽阔，而我们早已忘了如何真正舒展翅膀——仿佛囚禁本身，已成了我们安身立命的姿势。

直至天命之年，生活的重担竟悄然卸落。那一日我登上终南山，在禅寺小住。每日不过盘膝静坐，与师父、居士们汲泉煮茶。青烟袅袅，茶汤澄澈，言语亦如林间清风，倏忽来去不留痕迹。某日捧杯时，师父忽道：“心头无挂碍，方是真自在。”这话如一道澄澈的溪流，蓦然冲开了我心底淤积半生的泥沙——原来人生路上背负的种种规矩体统，不过是世人锻造的沉重刑枷罢了！

那日步出禅房，阳光如熔金泼洒满身。山风拂过，树声簌簌如低语。我抬头望去，一株老松虬枝盘曲，旁若无人地伸展着筋骨。它不羡慕身旁新树的笔直挺拔，也不为虫蛀的疤痕自哀自怜——它只是活着，便活成了独一无二的山间风景。

人生何曾有现成法度？不过是在人间走一遭。一路上的规矩与拘束，不过是时光裹在我们身上的层层硬茧。待到天命之年，厚茧终于自然剥落，显露出内里那个被遗忘太久的真我。老来何必再问对错方圆？何必再忧旁人眼色？不如学那盘曲老松，纵有断枝残节，亦成天趣——人亦如此，到了一定年岁，俱足因缘，便自然活出真我，便是天地间最率真的一道风景。独一无二！

于是下山后，我竟买了纸墨，随手涂抹。笔走龙蛇，管它横斜竖歪！墨痕洒落纸上如云霞漫卷，倒映出我心中久违的丘壑。旁人笑我“不成章法”，我只管放声大笑——这墨痕淋漓，正是我灵魂酣畅淋漓的呼吸。

原来所谓自在，就是肩头再无重物压着，心头再无他人目光灼灼。自此之后，墨泼了？笑啊！腿麻了？盘着！茧壳既破，羽翼轻舒，余生终得自在——活成自己，便是对岁月最率真的酬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