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一曲生命的赞歌》
医者仁心,人间大爱
这是一曲生命的赞歌,更是一幅人间大爱的画卷。从陕北高原到黄浦江畔,一个先天心脏病患儿的求医之路,凝聚着无数人的爱心接力。
张家璩先生以患难之交的情谊叩开胸科医院的大门,顾恺时院长虽年逾古稀仍亲自过问,许坚中医生以精湛医术完成生命接力。那手术室里穿针引线的巧手,病房中彻夜守护的身影,都是医者仁心的最美诠释。当孩子术后镇静从容地躺在病床上,这份坚强何尝不是对白衣天使最好的礼赞?
华东师大的师友们用温暖筑起爱的港湾。胡邦彦先生的亲笔信笺如春风化雨,朱菊如、程俊英两位师长雪中送炭的五十元钱重若千钧。同学们或陪伴游玩,或教导书法,让病房外始终洋溢着真情。那一笔笔记载着橘子汁、罐头的账本,分明是困顿中最动人的节俭诗篇。
从延安到上海,从新华医院的漫长等待到胸科医院的柳暗花明,这段跨越八年的求医历程,见证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医疗事业的进步,更彰显了中华民族"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传统美德。当大女儿后来如愿走进大学殿堂时,她走过的每一步都烙印着这个时代最珍贵的集体记忆——那是用仁心医术、同窗情谊和人间大爱共同铸就的生命奇迹。
徐蒲生简介:
附徐蒲生:大女儿上海求医记
1980年9月15号,大女儿在上海胸科医院做了心脏手术,手术很顺利,我终于放下了一颗心。老婆说,我立了大功了。其实,我背后有人,两次来上海,结果不同,因缘际会,方成此大事。一、大女儿1972年在延安地区医院出生。那时我是清涧县老舍窠公社师家沟学校的老师,孩子的妈妈在延安柴油机厂当工人,我们两地分居。孩子跟着妈妈,但是我无时不刻不在操心着女儿。大女儿三个月大的时候第一次感冒,妈妈带她到柴油机厂的医务室看病,大个子张医生给孩子听了听心脏,又反复地听,然后说:“你的孩子有心脏病。”啊,不可能的事!这么小,就会有心脏病?我们夫妻两个都没有心脏病啊,怎么会?孩子不是圆乎乎,脸色红润么?但是,后来张医生的话不由让人想起,因为孩子经常生病,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很难带了,孩子放在托儿所,经常得要接回来,走七八里地进城去医院看病,简直愁死了。不久,西安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西安市儿童医院,两家医院都确诊是了女儿的先天心脏病。1975年秋天,我带女儿去上海,奔的是新华医院,目标是做手术。我带孩子去了控江路新华医院,那里是人山人海。医生接诊后,按步骤做了检查,又是拍片,又是化验,结论是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和西安的结论一样,和延安柴油机厂张医生的诊断结果一样。我申请住院,新华医院的医生说要等,得要排队。医生给孩子开了住院申请单,让我们去住院处登记。我高兴排上队了,等等不久就能住院了。登记的时候,我问:“要等多少时间?”回答说:“时间会很长,要耐心等。”给我看了预约单,一厚沓子。我的心又凉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等就等吧。我们回了延安。等待,一直到1980年,5年过去了,新华医院仍然没有给我发来住院通知,我才知道新华医院的住院登记只是一剂眼药,其管理是多么混乱,我心中骂这个骗子:“浪得虚名的新华医院,可怜翘首以待的人远在天边。”如果不能每天盯着,你就别想住进医院。可我们没有这个条件,你就知道偏远山区的人是多么的可怜。大女儿的病多起来了,轻易的就会感冒,发烧,尤其是延安的冬天很冷,最难过,不得不经常跑医院。老婆实在对付不了了,经常迟到早退,车间里大会上挨批评,全厂大会上不点名的“点名”批评。孩子住院,她就给我打电报,有一次,电报送到我手上,已经是七天之后了。为什么电报投递这么慢,乡村邮递员要同时跑好几个邮路,交叉着跑,稍微一耽搁,就是一个星期。很不高兴了,闹别扭了。怎么办?我狠了狠心,我来带吧。这时正好我从师家沟学校调到清涧县中学。暑假开学的时候,我就把女儿带到清涧县城的清涧县中学。二、不久,机会来了,转折点来了,1978年我考上了研究生,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的研究生,我想,我可以直接到新华医院去追问我孩子的住院通知怎么回事了。到了学校,我和张家璩是上下铺。老张家在上海,不常住,只是中午来打个盹。因为经常一起聊天,时间久了,他知道了我大女儿的情况,就对我说:“老徐,你把孩子带来吧。我们夫妇和上海胸科医院顾恺时院长有患难之交,院长虽然七十多岁,年纪大了,站不得手术台,他会叫助手给孩子做手术。”机会来了不由人,黄土也会变成金。听到此话,意外惊喜,真是天上掉了馅饼,真是遇上好人了!上海胸科医院是上海有名的医院,儿科心外科是上海胸科医院的强项。我心想,上研究生,只是此一收获,足矣!我计划在论文答辩前后给女儿把手术做了。女儿已经八岁了,到了医生说的那个危险的年龄了。张家璩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其学力、读书远在我之上。其父张重威先生是民国时期著名的金融家、收藏家,任中南银行总行副总经理。老张带同学到家看了家中的三万多卷藏书,珍本、善本不少,令我们同学艳羡不已。老张正是家学渊源,学识有自啊!
1980年8月28日,我带女儿到上海华东师大,女儿是第二次到上海来,这次来仍然是求医,但是我心中有底了。三、同学张家璩给上海胸科医院的顾恺时院长介绍了我女儿做手术的事,老院长吩咐他的学生许坚中医生安排。顾恺时院长1957年创办了上海市胸科医院,并担任院长。率先在国内施行第一例全肺切除术并获得成功,而后顾院长继续在心胸外科领域进行探索,与工厂合作,于1958年造出了中国第一台人工心肺机。但顾院长文化大革命中入狱四年,出狱后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站不得手术台,就委托自己的学生许坚中医生。我直接到医院,见了许坚中医生,他对我说:“让孩子明天就来住院吧。”许坚中医生,40岁左右,中等身材,很精干,他给我开了住院单。第二天,1980年9月6日,星期六,我带着女儿到了徐汇区淮海西路的上海胸科医院。我带着600元钱,其中有向妈妈借的200元钱。老师朱菊如知道我要给孩子做手术,给我50元钱,我死活不要,到底拗不过,只好收下了。程俊英老师腿脚不方便,要人给我带话,让我到她那儿去,去了后,才知道她非要给我50元钱,我千辞万辞,僵了很久,她不让我走,我感谢老师,不再推辞,收下了。在危难时刻,50元钱也是雪中送炭,是一份沉甸甸的爱,是在教我做人。我带着许坚中医生开的住院单,去住院处交费。我前边打听了,住院需要500元就可以了。我带了600元钱。住院处说,要预交800元,出院的时候多退少补。张家璩怕我生出枝节,不让我说话,对办住院手续的人说:“要多少有多少,全部准备好了!”他立马回去取了200元钱,我也回学校取了600元钱,准备着有什么变化。张家璩说:“我带了存折来,不够就再取。”又说:“后面需要的时候,给我说。”住院不容易,老张及时向住院处打包票,也是怕打珂腾,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中午,办好住院手续,住进心外科二病区45床。我让老张先回家去。护士对我说:“不允许陪床。”我心中直打鼓,医院都允许陪床的,何况病人是孩子,但我马上意识到大事关小事,不能拌嘴,我立即回答:“我马上就走。”同一病房的其他病人都注意到我和护士的谈话,知道我们住进来是要做手术的,有一个病人就对另外一个病人说,其实是想让我听到:“做手术和打牌一样,看运气,顺手的时候怎么打都赢,不顺手的时候光输。这不,上个星期就死了两个,住院楼上边的一层和我们这一层,各死了一个。”听了这话,我的心马上紧了起来,祈祷许坚中医生能打得一手好牌。但是,我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了,退能退到哪里呢?女儿还小,病人说的有些话可能还没有听明白,不过这样好,少些思想负担。后来证明了有思想负担和没有负担还是不一样的。9月7日,我一大早就来医院,很操心女儿昨天头一天的晚上怎么样,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呢。住院那天她虽然不大愿意住院,不愿意做手术,说:“我们不做手术,省下钱可以做别的事。”我给她说做了就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的上大学,她同意了,愿意一个人留在病房。见到女儿情绪很正常,我一下子放下心来。同病房的其他三个阿姨都已经喜欢上我女儿了,给我说:“你家孩子听话着呢,很懂事。”女儿也交上了同一病区的小朋友。同一病区的上海青年工人小徐最喜欢和我女儿玩。孩子不认生,不到一天,她很快熟悉了新的环境。女儿说牙疼,医生让我带她去其他医院看。我在附近找了家医院,看了牙,医生说没事,拿了点药我们就离开了,我带着女儿上了南京路。琳琅满目的南京路让女儿看花了眼,但她只是静静的站在货物柜台前。一会儿她说:“爸爸,我们不做手术了,可以省下不少钱。”我说:“你想要什么玩具,吃什么好吃的,只管说,给你买,给你吃。我们有的是钱,做手术花不了几个。”她说:“走吧,回吧,我们回医院去吧。”回到医院,见病床上放着一张纸条:“老张脚扭伤,打了绷带,行动不得。”署名:曹翠莲。我遗憾没能当面见见曹女士,感谢她亲自跑一趟,并且希望老张早点好起来。孩子住院的一切都是老张安排的,不是他帮忙,不会这么顺利。心中暗暗期盼:老张尽快好起来吧!9月8日,星期一,我有点不放心,带女儿去张家璩家看望,老张虽然动不得,却无大碍。他们夫妇很热情的接待,孩子也很放松,玩得尽兴。我们回医院的时候,顺路去了静安公园,坐了电马。孩子从来没有这样尽兴的玩过,从来没有坐过电马。我心底里的话,让孩子好好玩玩,趁着早。我想起来,应该问一下,什么时候安排手术?因为我的答辩还没有安排,是紧跟着的事情。原来,医院是每周六的上午安排下一个星期的手术,我们住进来是周六下午,所以下一周没有安排上手术。9月9日,我的论文指导老师胡邦彦先生,知道我孩子住进了胸科医院,就写信给小学同学、胸科医院的吴善芳医生。我带着胡邦彦先生的亲笔信,拜见吴善芳主任医生。吴医生很客气的接待我,说:“我是四病区的医生,是胸科,但是我会给心外科的朋友打招呼的,你放心好了。请带话给我的老同学胡邦彦,请他放心,问候他。”顺便说到,胡邦彦先生的笔迹娟秀,写在自制的秀美的信笺上,是书法也是艺术品。我私下以为他的小楷是上海第一流的。他给我写的信笺、纸扇,我都裱糊起来了,珍藏着。9月10日,我找到许医生,提出能不能早点安排手术。他回答说:“这个星期不行了,排满了,下个星期如果血库能够拿到血,就安排。”9月12日,上午查房的时候,许坚中医生通知说:“下个星期星期一做手术。”我问:“谁做?”许回答:“我做。”我说:“费心了,谢谢。”我愿意许医生来做手术,他正中年,体力好,又有经验,而且我们熟悉了,知道他是个爽快人,会把老师的嘱托当回事的。许医生教会了我怎样听听诊器,教我如何辨别室间隔缺损的吹风样杂音,我亲自听到了女儿的心脏原来是这样的跳动,就像风箱漏气,噗嗤噗嗤的。我明白了,为什么她老生病,是供不上血。我问许医生,这种病是怎么生成的,他的答案和前边医生的回答差不多,仍然不能找到确切的病因。9月13日,周六,下午,许坚中医生和我进行术前的谈话。他解释了手术过程,手术的三种危险。我回答:“许医生,您放心的去做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会责怪你的。”许医生拿出一份手术申请书要我签字。我粗略的看了一下,大意相同于许医生刚才口头表达的,我就在家长一栏,关系一栏都签了字。这时,许医生告诉我,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又说,仁济医院的王大夫已经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反复叮咛;又亲自上门找到我,要我负责到底。我们医院的顾恺时院長也亲自来关照了,所以放在下星期一做手术。从许医生的口中我知道了仁济医院的王大夫,我没有想到背后牵动这么大,十分感谢老张,都是他在背后操作,费心了。许坚中医生说:“我们外科医生要练手,能穿针,能绣花,基本功要到的。”我感谢许医生的真诚,相信他能够做好手术。同一天,华东师大古籍所通知我:本月20号毕业答辩。这样安排,是因为我的论文指导老师胡邦彦先生,本月20号要出国去讲学。我顿时感到了前后夹击,但是也是没有办法。我想好了一条,这时孩子已经手术过了,如果孩子到时身体不适,我将不出席答辩。9月14日,星期一。手术前一天,礼拜天早晨,开始给女儿用抗菌素。每次饭后,护士都监督着漱口。中午,麻醉师、体外循环的医生都来了,叮咛手术过程的注意事项。我一下子觉得紧张起来,临战状态,面对不测。我被告知,明天,女儿是第二个手术病人,第一个进手术室的是本病室41床,从黑龙江来的阿姨,是个工人。并说:估计我们是上午十点开始手术。女儿知道了手术的危险,说:“我今天先得好好玩一玩。” 晚上,邢大夫来和我交谈,说明天的手术全科的医生都上手,请放心。邢大夫,北京铁路总医院来胸科医院实习的医生。我体会他们的意思是,凡是人事所能做得到的,我们都准备做。我十分感谢,考虑得太周全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关怀备至的医生。我感觉得到,背后有张家璩的不懈努力和关心,心里就有底气和信心了。家璩的父亲除金融、收藏之外,兴趣广泛,早年从师于历史学家刘师培,从此之后每年读《资治通鉴》一遍,有深厚的国学造诣。张重威老先生人脉广泛,与著名收藏家周叔弢志趣相投,还和沪上诸多名人,名医,都友情甚深。我感叹老先生给与后辈的不只是藏书,不只有广泛的人脉,更有做人的道理。如今,家璩兄又将这无尽的财富赐予我们,真是受福匪浅。四、1980年9月15日,星期一,女儿今天做手术。医生只允许我上午十点以后进病房,我早上四点钟就醒来了,草草的吃了早餐,就从华东师大直奔胸科医院。我瞅机会进了病区,到了女儿的病房,看到女儿正躺在别人的床上,她的床已经被刚从观察室出来的病号占了,她手术后要转去观察室。她已经穿好了手术室专用的病号服。很安静。9点半,护士来给打了一支定心针。没有几分钟,女儿已经迷迷糊糊,睁不开眼了。9时50分,同病房的41床做完手术已经推回来了。准十点,手术室的小推车床来了,手术室的年轻人要把女儿抱上床,我说不用了,我来抱吧。其实潜台词是:在鬼门关前,让我再抱一抱吧。我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昏迷着,眼睛紧紧地闭着,我心里好难过,真是五味杂陈。如果让我重新选择做手术与不做手术,我觉得挺难的,说不定会犹疑,尽管我一直坚持着必须做,但是那一刻却有不舍。看着孩子被推进电梯,门关上了。我不知道孩子在几层哪个手术室做手术。我依着墙,身体软软的,心中空落落的。收拾好孩子的东西,我就出去吃饭了,中午11点半就回来了。想着41床手术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可能也差不多用这么多的时间吧。就等着,但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平静不下来。没有地方打听消息,我就坐在住院部一层的透视室门前,医生们吃饭都要从这儿经过。下午1点15分,实习的邢医生路过,告诉我,“一会就把45床送上去”,是说把我女儿送到病房去,他让我到病房等着。我又等了足有半个小时,只见许医生急匆匆的坐电梯,又下到手术室去了,我来不及和他说话。我心生疑惑,怎么回事?不是说手术已经做完了吗?出了什么状况吗?我只能等待,焦急的等待。下午三点钟,电梯门响了,走出来的医生报告说,45床上来了。我一眼就看到女儿,眼睛紧闭着,面色苍白,毫无表情,鼻子上插着一根管子,嘴里一根管子,肚子上两根管子。嘴里的那根管子很粗,有指头那么粗,看着都叫人难受。女儿被送进观察室,医生不许我跟进去。许医生跟进去,看见护士有点紧张失措,就对护士说:“这有什么怕的,刚才那才叫怕呢!”这个话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女儿输液的瓶子挂好后,我进了观察室。女儿仍然双眼紧闭,护士叫她的名字,她答应一声。许医生告诉我,其所以后来拖了点时间,是因为我女儿输血的时候有很大的反应。我这时注意看,女儿脚上有过敏性的小颗粒。晚上,许医生说给孩子输了新鲜血液200cc。我问他手术的情况,他说:“孩子手术的开口很快就会自行愈合。不用拆线,线是生物材质的,会自己吸收。没事了,以后不会影响孩子的生长发育了,和正常人一样了。”我高兴极了,千感万谢的。女儿睁开眼,看见我,哭了,只看见她流着眼泪,但是嘴里插着管子,说不成话,用手指着嘴里那个管子“呜呜–”的叫着。许医生安慰我女儿说:“不要紧的,一会儿就给你去掉。”下午4点钟,嘴里那根管子掉下来了,护士就势给去掉了,人就轻松多了。这一天,同学吴格前来医院看望,他后来回忆道:“我喜欢这孩子的机灵与坚强,手术后而未拔去管子时她在病床上的镇静从容,令我十分感动,至今犹不能忘怀。”9月16日,女儿昨天晚上平静的睡了一个晚上,没有打止痛针,这样的自然恢复是最好的了。这是同病房的41床告诉我的。早上,护士给女儿吃流食,用管子注射了藕粉,注射得不多,但是能够进食了,是好现象。最担心的肾功能功能衰竭没有发生。手术后最担心的是没有小便,但是术后当天到今天16号的晚上八点钟,除了插的尿导管流出的尿,孩子自己尿了三次。真高兴,这一关闯过来了,最严重的的危险已经过去。中午十一点,孩子吃了点水果。孩子肚子上的两根管子,有一根是插在肺里,为的是排污物和废气。我问女儿疼吗,她说不疼,说嘴里的那根管子疼。肚子上的那两根管子太重要了,关系着生命。这个话是这个病区的1床说的,他在这里住了20年了。他做的是房间隔缺损修补手术,手术做得很成功。但是清洁工拖地板,拖把撞碎了地上的空气瓶,管子掉下来了,空气跑进1床病人的肺里,这种情况下,身体不好的人只有等死,可他生命力顽强,活了下来,但是却下身瘫痪,不能下床,不能做事了。1床的病人不愿意回家,不愿意连累年轻的妻子,就一直住在这里。而妻子不舍他,坚持不离婚。我在医院,见到他的女儿每天来送饭。一个凄美的故事。9月17日,许医生来观察室,我问那两根管子什么时候可以去掉,他说下午情况好的话,就把它拔掉。我下午3点半进观察室,看见那两根管子已经拔掉了,女儿觉得舒服多了,我也如释重负。女儿有点高烧,39度。医生给她睡冰袋。9月18日,女儿肚子痛,不能吃东西,吃下去就全部吐出来。朱医生说感冒了,给了药。9月19日,女儿仍然肚子痛,肚脐眼周围痛,许医生说是有蛔虫。开药打蛔虫。我想这蛔虫可能是陕北得下的吧,那里的卫生条件差。晚上回学校的时候,辅导员王义燿问我明天的答辩有没有问题,我表示感谢,感谢各位老师的关切;我说孩子那头安顿好了,明天的答辩我按时参加。9月20日,上午,毕业论文答辩,地点在在华东师大古籍所小楼的办公室。我的论文答辩主持人是吕贞白先生。吕先生从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退休以后,应邀担任s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编辑培训工作。他是古籍整理的内行,学殖深厚,群经外,喜诸子,又长于版本目录之学。我心中有点吃紧,怕回答不了问题,被挂起来。我简单介绍了费衮和《梁溪漫志》,以及我的工作,然后是吕先生评议。他很客气,对我所做的工作给予肯定,并且一件件一条条的指出不足,主要是词条注释还有很大的余地。结论是:已经达到毕业论文的要求。我们是文化大革命以后所招收的第一届研究生,古籍所里觉得两年足够了,有个基础,关键在以后的工作中努力提高,所以学制是两年。吕先生可能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高抬贵手。其他参加的老师也都发表了意见。我们研究生都有指定的导师,徐震堮先生是我的指导教师,徐先生也参加了我论文的答辩,他表示没有异议。最后,一致通过了我的答辩。答辩一完,我心急火燎的赶去医院,女儿仍然用药打蛔虫,可是蛔虫打不下来。9月21日,女儿的肚子不怎么痛了,稍微能吃点东西了,不用吃流食了。女儿可以下床了。同病区的小朋友来找她玩,一起蹲在地上下围棋。女儿不会,小病友就给她教,怎么布子,怎么做眼,怎么围上去吃子。护士和医生看见我女儿恢复得这么快,都很高兴,拿她做样子给大人看。41床的手术小很多,用不着体外循环,没有插那么多管子,可是医生来查房,总是哭着叫着,说疼得厉害,受不了。医生和护士都让她向我女儿学习,41床也就不那么叫得厉害了。我想这就是有思想负担和没有思想负担的区别。大人对手术了解得多,思想上有了做手术很痛苦,很难过的预设,刺激了神经,不痛也喊痛。9月22日,女儿转到第二观察室。防护措施减少了很多,干扰少了,休息得就好。9月25日,早6时,朱医生来给我女儿拆线,刀口愈合得很好。整个手术的过程就算是结束了,又过了一关。9月26日,女儿感冒,咳嗽,流清鼻。打针,青霉素。9月29日,转到了普通病房。我去住院处查了一下,已经用了470元。9月30日,仍然打针,青霉素,感冒好多了,体温下降至37度,不流鼻涕了,但还有点咳。10月1日,国庆,上海热烈而愉快,早晨我去医院的路上,看到大街上已经到处是轻松欢快的人群。女儿不咳嗽了。只是针打得屁股疼,走路一瘸一跛的。小孩子不藏病。10月2日,孩子有点感冒,早上吃饭后吐了点。睡了一觉,精神又好多了,又跑去电视室看电视。这些情况是护士长告诉我的。中午吃饭,又吐了。从开始做手术到今天,我都有医院发的“陪侍证”,可以进来的早一点,但明天起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不过我已经放心了,上海胸科医院管理严格,不让陪护,即使是小病人,照样护理得好好的。我把想出院的想法告诉了许医生,他问:“出去以后,方便吗?”他知道我一个人在上海带个孩子,担心孩子照顾不好。我说,我能照护好孩子,我都带她六年了。其实我是担心病房里人多,老是传染感冒,出去要好得多。许医生说:“可以的。”10月4日,李医生说,我女儿可以出院了。10月5日,朱医生查房时告知,同意出院,许医生同意出院了。我很高兴,不再两头跑,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恢复的会更快一些。人就是怪,住不进来时,钻头觅缝要进来;做好手术,又千方百计的要出去。我记住了同窗好友张家璩,了解了他们家家训“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含义;记住了顾恺时和许坚中医生他们师生的一诺千金,周到细致;老师胡邦彦、朱菊如、程俊英,以及那些给与我帮助的人的恩情;研究生同学没有一个不关切,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些都使我难忘。从当年新华医院对病人的虚晃一枪,到今天从胸科医院的顺利出院,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将一直萦怀脑际。大女儿受益,能够和正常人一样的读书,生活,这是最重要的啊!10月6日,我一个大早去办理出院手续,结算总共花费380.32元。这个结果让我吃惊,这么点钱啊!我原来查账户,花费470元是理解错误,胸科医院住院记账是倒扣法,那个470元不是花费,而是结余。我很是意外,来医院结账时觉得钱花的很多了,预交的可能不够了,又多带了钱来,却是结余419.68元,太意外了。做了个大手术,只花了380元钱,你说意外不?9月6日住院,到今天出院,正好一个月。五、回华东师大以后,我们同学别提多关心了,给买吃的喝的,和她一起玩。戈春源、朱友华、王雄,我们一起去公园,女儿玩得很开心。吴格正在练字,他给我女儿也准备了纸和笔,教她如何拿笔,怎样下笔,这对她以后写字认真,有很大的帮助。插叙:同学刘永翔1980年6月30日,从上海给在陕西西安的我来信,听说我女儿康复,万般嘱咐:“闻之令人欣慰。你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不过我认为,小女灾星已退,在她面前展现的是一条光明的道路—从小学到中学,再从中学到大学,直至研究生—再也不会象我们那样颠沛流离。你说是吗?我希望你加意培养,小女是会有出息的。”吴格是一位细心人,1980年7月7日给我来信:“小女连遭不测,亦是大撼,不仅使老兄与嫂夫人多所烦扰,对其身心及学业也终有影响。所幸大难而无恙,惊定复安,过此不利之流年,他日或可有大成。这一年课业少碍,然‘留学’沪上,历难刀下,又较同龄孩子增许多见识及感受,这对他接受能力之增强与性格之形成,好处是很不少的。我喜欢这孩子的机灵与坚强,手术后而未拔去管子时她在病床上的镇静从容,令我十分感动,至今犹不能忘怀。孩子的字,也有天份,无心写来,皆成间架,倘能于少年时多用功习字,日后妥定可观。寄上《九成宫》帖一本,乃前辈习字多取为入门所用,此帖蕴秀丽刚劲于凝重端范中,多所揣摩,得益必定不至于学书而已。”果真如刘君、吴君所示,我女儿后来顺利的上了大学,后来又上了研究生。真的感谢同学,每一位关心的朋友。六、10月8日,我算了算,手头剩960元。给女儿买衣服184元,还老婆单位300元感谢,开恩借给钱),还妈妈100元,还清涧县中学200元(我的工作单位,虽然上了研究生,工资还在原单位),剩余276元。老师的钱,还不回去,只好存着。自己这时才感觉轻松了好多。没钱的人,整天算着钱,抠着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信然,感谢一路帮助我的人。感觉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帮助着我。外公外婆从重庆寄来100元钱,他们的钱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10月14日,闲暇了,心静下来了,把钱又算了一遍,没钱的人整天算钱。剩余344元。下面是住院期间的流水账,当时抠着尽量把每一笔花费都记下来,买了什么,多少钱,都有个记录。可以看到钱是怎么省着花的,人常说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是这个意思。有的则记下了当时的物价,还真是便宜:橘子汁2瓶,橘子罐头一听,凤尾鱼一盒,冰冻橘子1元,鲜橘子7斤4.55元,鱼3元,鱼2元,鸡蛋4斤,每斤1.15元共4.60元,奶粉4元,梨5斤,0.35元一斤,共1.75元,枇杷罐头1瓶,菠萝罐头一瓶,螃蟹2元,巧克力4元,蟹肉包1.5元,虾1元,蛋卷1斤,栗子2元,枣1斤,车票6元,袜子5元,衣服7.30元,裤子3.6元,凉鞋两双6元,三鲜汤1元,书报3元,饺子2元,玩具4元,鞋3元,感冒药0.165元,挂面3斤1元,油2元,苹果3.7元,冰糕2元,医院伙食团饭票40元。是不是很啰嗦,婆婆妈妈,但那是真实的生活状态。每一笔花销都要认真记下来,每天算着明天还会不会有钱,心惊胆战的。人是环境中的人,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要我现在去记这种流水账,见鬼去吧,连门都没有。1981年元月6日,我带着孩子,乘坐52次火车离开上海,元月7日下午,到达西安,元月8日,回到蓝田。小女儿出生已经十个月了,第一次见到,胖乎乎的,很可爱。我给她买了些小食品,她很喜欢,我们很快就熟悉起来,她要我抱了。大女儿也抱了妹妹。团圆的一家人,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