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了之后,人便有些不同。先是头脑里仿佛被清水洗过,往日的种种执念,如油垢般被冲刷殆尽。然而这清爽不过三日,便又生出新的烦恼来——自觉比旁人高了一等,走在街上,看那熙攘人群,竟觉得他们如蝼蚁般在尘土中爬行。这念头一起,便知是病,须得治。
我曾见过一位"悟道"的先生,他在茶馆高谈阔论,言必称"空性"、"无我",眼角却时时瞥向旁人的反应,若有人点头称是,他嘴角便翘起;若有人面露疑色,他眉头就皱起。一日,有人故意问他:"倘使此刻有人赠你百万金元,你当如何?"那先生顿时语塞,继而怒目圆睁,斥那人俗不可耐。众人见状,皆窃笑而散。
悟后之事,最难莫过于"事上练"。我曾结识一僧,自谓已破生死之关。恰逢其母病危,他闻讯后连夜奔归,跪于榻前涕泪横流。事后有人讥他言行不一,他道:"悟后仍有泪,只是泪中无我。"此言玄妙,却不知真假。人心如深潭,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非经巨石投入,不知深浅。
钱与色,向来是试金石。有人避之如蛇蝎,自以为高洁;有人逐之如蝇蚁,反笑世人虚伪。其实二者皆着相。我见过一位商人,家财万贯,一日忽然"开悟",散尽家财,入山修行。未及半载,因不堪清苦,复出山重操旧业。问他何故,他说:"在山中念钱,在钱中念山,不如两忘。"此人后来竟真有所成,既不执于财,亦不执于空,往来市井,如鱼在水,不见其水。
情绪之来,如乌云蔽日;情绪之去,如抽刀断水。所谓"觉察",不过是看着自己的癫狂如看戏。有一文人,性情暴躁,每发怒必毁物伤人。后习得"觉察"之法,怒时便大喊:"我又怒了!"继而观察己身变化。初时有效,后竟以此为借口放纵怒气,道:"横竖我已觉察,发发脾气又何妨?"此乃以悟性为护身符,可谓自欺欺人。
至于"无念"之说,更易引人入歧途。某君终日追求无念,将家中书籍尽数焚毁,声称要"绝学无忧"。后变得言语支离,行止怪异,见人便问:"汝有念否?"众人避之唯恐不及。一日,他忽大笑三声,从此再不言语,只是微笑。邻里或以为得道,或以为疯癫,莫衷一是。我看他眼神空洞,恐怕是灵台蒙尘,堕入顽空。
那些号称"万物皆备于我"的,多半是自大狂;那些宣称"金钱随我走"的,往往是敛财徒。真悟者不必言,言者未必悟。我曾遇一老农,目不识丁,问他可知道,他答:"知道什么?春天播种,秋天收割,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再问,便不再答,只顾低头锄地。看他挥锄的姿势,倒有几分禅意。
得道之说,渺茫难求。或许本无道可得,只是人自生妄想。那些标榜已得道者,恰如持炬火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人生在世,悟与不悟,终究要穿衣吃饭。所谓境界,不过是自心的把戏罢了。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