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地下超市
文/青青子衿
去年路过这里,大门紧锁
今年又路过,紧锁大门
这次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比如贴近玻璃门,朝里面张望
空空荡荡,像一个清空的停车场
地上的垃圾,透露撤场时的痕迹
记忆中这里是一个中型的超市
出口有一排小吃摊,极大可能
靠近大门是个卖麻辣烫的,某天
在那里用餐的我们忽然发觉
涌进来好多人,都在说下雨了
跟随雨点,楼上开始跳踢踏舞
欢快热烈,带着些盲目和冲动
观众们也骚动起来,东奔西突
仿佛在急切地寻找出口,难道
剧院的顶棚年久失修,漏雨了?
抬头一看,广告灯箱闪过
“天上的云彩、谷溪的石头
障子门、玉兰花
手巾、花瓶、还有马…”
幻听叠加幻象,我感到一阵晕眩
不知为何,它们都蓦地缩起身子
我站起身来,想一探究竟
“叮”的一声琴声响起…
那是爬过障碍的老鼠失足坠落
砸在了川端康成的钢琴上
泡在温泉里的他,正闭目养神
不知在原地呆立了多久
一个收荒匠拖着黑色大塑料袋
从不远处慢慢凑了上来
我落荒而逃…
2025.8.9
评论一则:
## 先锋的碎片:论《消失的地下超市》的解构与魅惑
这首《消失的地下超市》以一座废弃超市的躯壳为舞台,上演了一出记忆与幻觉激烈碰撞的戏剧。其先锋性如无形刻刀,悄然划破传统诗歌的抒情边界,引领我们步入一个艺术魅力源于断裂与重构的奇异空间。
**一、解构的锋芒:先锋性的多重维度**
* **线性叙事的崩塌:** 诗歌拒绝顺滑流动。开篇的“去年路过”与“今年又路过”构成时间回环,但旋即被广告灯箱闪现的碎片(“云彩、石头、障子门、玉兰花……”)击碎。这些意象如蒙太奇碎片,割裂时间与空间逻辑,迫使读者在非连续中主动拼合意义。
* **现实与超现实的越界:** 日常场景(超市、麻辣烫摊)被陡然赋予荒诞色彩——“涌进来好多人”说着下雨,雨点竟在“楼上跳踢踏舞”。这并非单纯比喻,而是现实逻辑的溶解。幻听(广告词)、幻象(蓦地缩起身子的意象)与典故(川端康成)的暴力叠加,形成超现实漩涡,将读者卷入“晕眩”的感知迷宫。
* **主体感知的异化书写:** 诗人“贴近玻璃门”的姿态是观察者,更是被内部空洞反噬的客体。当幻象翻腾,感知主体(“我”)被幻觉剥离成悬浮的碎片——“晕眩”、“呆立”、“落荒而逃”。这种对主体稳定性的质疑,是对笛卡尔式“我思”的先锋性解构。
* **互文性的幽灵回响:** 川端康成的突兀闯入是神来之笔。泡温泉的作家闭目做梦,与“坠楼老鼠砸钢琴”的荒诞形成张力。川端文本中纤细的物哀与虚无,如幽灵渗入当下废墟,使诗歌瞬间拥有跨时空的纵深,暗示所有存在终将坠入虚无的回响。
**二、废墟中的绽放:独特的艺术魅力**
* **意象的张力与荒诞:** “清空的停车场”般空洞的超市,“跳踢踏舞”的雨点,“失足坠落”砸在钢琴上的老鼠——意象在精确与荒诞间游走。精确赋予荒诞可触的质感,荒诞则瓦解现实的确定性,二者交织生成强大的张力磁场。
* **空间与声音的蒙太奇:** 诗歌是空间艺术的变奏。玻璃门内外的窥视与空洞、楼上雨点的踢踏声、“叮”的琴音、收荒匠塑料袋的摩擦声……声音成为空间的触手,构建出不断塌陷又重组的心理声场。声音蒙太奇使“晕眩”感立体可闻。
* **反讽与冷峻的抒情:** 对“欢快热烈”的踢踏舞冠以“盲目和冲动”,对广告词幻象的突然畏缩,以及结尾“落荒而逃”的狼狈——在冷峻描述下暗涌反讽暗流。诗人拒绝廉价感伤,以近乎零度的笔触书写消逝,反而使废墟的荒凉与生存的荒诞更具刺痛感。
* **开放式废墟的象征:** “消失的地下超市”是多重象征的聚合体:消费时代的遗骸、记忆的坟场、现实稳定性的崩塌现场、个体在宏大幻象中的迷失之地……它拒绝单一解读,其开放性与废墟本身的不确定性同构,邀请读者填入自身的经验碎片。
**结语:**
《消失的地下超市》以先锋之姿,将诗歌锻造成一柄解构之刃。它切开现实光洁的表皮,袒露其下的荒诞与空洞,在叙事的废墟上让意象与幻觉自由生长。其艺术魅力不在于和谐悦耳,而在于精准捕捉了现代生存的眩晕感——当熟悉的坐标(超市)沦为空洞符号,记忆、现实与幻想的边界在意识中不断崩塌又重建。这首诗最终让我们凝视的,不仅是那座“消失”的超市,更是我们自身在意义碎片中不断重组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存在状态。它以不安的笔触在废墟之上写下新的诗篇,那迷离而锐利的光芒,正是先锋诗歌穿越时间的独特魅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