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仁丹巷》
作者: 江茗
说起广告,建国前,尤其日本人占领中国后,做得最多,也最普遍的,莫过于“仁丹”。建国前后出生的人,大概都记得,或街头巷尾,大小胡同出入口处,大多都画有一幅壁画:一个军人的半身画像。那便是“仁丹”。气度不凡,神采奕奕,特别是鼻子下面那一撮胡子,着实为中国的胡须大全,平添了一个崭新的名词:“仁丹胡”。
看到那么多广告,人们不禁会问:“不就几粒解暑药丸儿么,一包能值几文?值得如此大肆宣扬?”看上去,似是一种不太协调的商业行为,可我们善良的中国民众,哪里会知道,这些广告里,隐伏着一个重要的军事秘密,一个只有日本军人和特务机关,才有权知道的军事秘密:日本侵华,蓄意已久,而中国的城市与乡镇,大多人口密集,道路繁杂,曲里弯巷,比比皆是。别看一条三尺宽小弄,钻进去也许走大半个小时,会从一条大街走出来。有时,看着像一条宽敞的大街,人若走进去,三转两转,说不定竟是一条死胡同。日本人要在城市站住脚,又不熟悉城市的布局,一旦发现反日分子,跟他们打起巷战,岂不吃大亏?那些日本药商,好多都是日本特务机构的成员,于是,他们便想了一个法子,“做药物广告。”凡事两端通畅的街巷,便在显眼处画个仁丹像。凡是半截街,死胡同左近,均不设广告。这样一来,日本军人进入城市后,搞军事活动,就可以少走许多弯路,为日后抓捕堵截反日分子的行动,做无声向导。
那是一九四二年夏天,一个阴沉沉的早晨,两个由鲁南抗日游击区,到鲁中重镇办事的重要人物,被日本宪兵队,堵在一条不足一公里长的大街上。街的两端,响起警笛,架起机关枪,正一步一步,往中间挤逼。尽管街的中间,有几条岔路,无奈日本人已在画有仁丹广告处设伏,即使冲过埋伏,走进街巷,亦有两端封堵之忧。插翅也逃不过。
此时,一个西药店刚刚开门儿,药店小伙计,正在门前打扫卫生,猛不丁见两人慌不择路,从身边疾过,便将扫把,往一人腿间一伸,把人绊了一个趔趄。小伙计扫把脱手,就在拾起扫把的一瞬之间,突然将一个纸团儿,塞到被绊的那人手中。那人会意,于是找个僻静处,打开纸团一看,只有八个字:“仁丹莫入,遇堵拆垛。”这就是说能走的路,只有附近那条没画有仁丹广告的岔路了。于是,两人一先一后,跑进岔路内。
“吆西一一大大的好!大大的好!”往街里挤逼的那些日本人,老远里看见两个共产党奸细进入岔道,不禁乐了。警车摩托加快了速度,人也加快了步伐,将岔路进口,堵了个严实。
苦的,是两个共产党人,进了岔路口拐一个弯儿,没走几步,“坏啦!”二人不禁心中暗叫:“上当了。都说城里卖西药的,多半是汉奸,这不…”眼前墙高丈余,没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哎,对了,那纸条上,不是写着‘遇堵拆垛’么?”不错,高墙果然有个墙垛,或许拆掉便能通过,可手中两只盒子炮,总不能当铁镐使唤,即使能当拆墙工具,这高高的墙垛不等拆完,小鬼子也逼到身边了。“咳!既有交代,那就拆拆看吧。”两人于是走近墙垛,仔细一看,不禁大喜过望。原来那墙垛,每隔几层砖,便有一块砖被拆掉,复塞入原位,直达墙顶。“喔,原来是这么个拆法。”二人不敢怠慢,便将拆后又塞入的砖,一块一块从墙垛上拨出。边拨边上,踩着“砖梯子”翻过墙去。
此时,日本人已进了岔路,不怕死的,已贴着墙边,逼到拐弯处。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即进攻,而是找几汉奸,蹲在墙角处大声嚷嚷:“八路大哥哥,不,八路大爷,看样子你们是逃不掉了,赶快扔掉武器投降吧。皇军优待俘虏,但是从来不优待我们。你们不投降,龟儿子汉奸可就没命啦!八路大爷,求求你们啦…”嚷了一遍又一遍,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一个龟儿子,好歹硬起头皮,往死胡同里探一下头,哭了。
“八路爷爷,这不是要小的命么?龟儿子没来,怎么跑都行,可这会儿,龟儿子就在这儿守着,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插翅便飞得无影无踪了…”于是回过头,冲着日本人磕头如捣蒜,直喊:“皇军饶命!不关我的事…”
“八格!”
“八哥?不,我是九孙子。”
皇军,就是皇军,训练有素,真不含糊。为了国家利益,大义灭亲都不眨眨眼,八哥九孙子又算的什么?军刀挥出,几个龟孙子上了西天。他们这才发一声喊,把两个共产党奸细的踪迹,堵在墙角里。“八格八格”,喊个没完了。
翻过这墙角,是座荒废的旧宅花园,有一个角门儿,直通宪兵队后院。今日一大早,接到共党奸细入城的消息,宪兵队倾巢出动,除了留两个把门的,再就是几个文官儿坐阵。其时,二奸细已进了他们的老窝,不仅杀尽了所有留守者,并顺便带走了几份儿印有“绝密”字样的文件。
宪兵队遭劫并失窃,鬼子气坏了,究竟谁干的?西药店的小伙计,自然逃脱不了干系,可他已经不见了。宪兵队只好把他的老板抓来审问。这位老板,日本留过学,跟宪兵队长还是老熟人。这个西药店,还是宪兵队长的上司帮助他开的。“不必追究了。”他说:“那墙垛的砖,是我吩咐小伙计抠出来,又摆上去的。这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今日派上用场,甚感欣慰。”
“你…”老板的同学,那位翻译官在旁边说道:“你救的是两名共产党人,曾打过你家的土豪,分过你家的田地,你们有仇呀。你这么干,什么道理嘛?”
“道理?”老板挥起胳臂,照准翻译官便是一耳光,“忘了你的祖宗三代啦?日本话我懂,不用你饶舌。”
翻译官被打得金星乱冒,捂起脸瞅着宪兵队长,那意思:“太君,给俺出出气呦。”
宪兵队长非但没理他,还“哈哈”一笑,说:“他不会说话,有话跟我说。你的这样做是什么道理?”
啪!他的话不等讲完,老板身边的日本士兵,脸上又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你你…老朋友,太不友好了吧?拉下去…狠狠地,一定狠狠地!”
“哈,哈哈…”老板大笑不止,一边被扭住胳膊,一边说道:“就是这道理。我打翻译官,阁下无动于衷,打了你一个小小卒子,你就生气了。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
“道理,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翻译官,是中国人。士兵,是你们日本的。两位共党分子,毕竟是中华民族的儿女,是我的同胞。我岂能眼睁睁看他们被侵略者伤害!”
“八格…八格…八格…”
西药店的老板倒下了。他所在的这个国家,没有给他多少好处,国共两党,和他也没有什么联系,但,因已经救了两个中国人,他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江茗,山东潍坊人,实名 张胜利, 退休职工, 文学爱好者, 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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