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悼东大六学子》
(下平四豪)
文/纪金东
暑假实习行内蒙,登临栈道跨深槽。
格栅爆裂吞骄子,矿浆翻腾溺俊髦。
十载寒窗途似锦,一朝惨案痛如刀。
犹怜父母肝肠断,相册孩儿切蛋糕。
【注】
2025年7月23日10时20分许,东北大学矿物加工工程专业51名大三学生在教师带领下,在中国黄金集团内蒙古矿业有限公司乌努格吐山铜钼矿选矿厂参观学习,于浮选槽上方格栅板平台观摩浮选工艺时,格栅板突然整体脱落,6名学生及1名带队教师瞬间坠入充满黏稠矿浆的浮选槽。经全力施救,6人被救出后,经医护人员确认已溺亡。另有1名老师受伤。事件发生后,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政府已成立由市应急管理局牵头,国家矿山安全监察局内蒙古局、教育厅、公安厅及东北大学组成的联合调查组。
7月24日,已初步查明的事故直接原因是浮选槽上方钢格栅板一侧固定角钢焊缝存在陈旧性裂纹,当日受集中载荷后瞬间断裂,导致整块格栅板翻转脱落。涉事车间全线停产整顿,东北大学已启动校内问责。 同日,已经点对点通知学生家长,明确了6名家长的行程安排。
7月25日,内蒙古自治区成立中国黄金集团内蒙古矿业有限公司“7·23”事故调查组 。
东大:东北大学,属于985高校, 位于辽宁省沈阳市
栈道:架在浮选槽上方,将格栅板焊接在钢结构支架上供通行,距离浮选槽液面高度达10米
深槽:深达6.5米浮选槽,矿石进行粉碎和研磨成矿浆,并添加特殊药剂,底下有叶轮高速搅拌,对不同金属分离和筛选
俊髦:才智杰出之人才
相册:大学生刚过20岁生日,在父母的手机相册中,这是最后一次吹蜡烛切蛋糕的场景
--2025.8.12于上海 静风斋
点评词
《七律·悼东大六学子》点评:铁笔泣血照苍黄,一诗惊雷震八荒
点评词作者/柴永红
六颗星子,盛夏猝然坠落,二十岁的年轮永远停在矿浆深处,纪金东这篇《七律》以格律为铠甲,血泪为锋刃,平仄之间劈开了一场关于生命与责任的惊天对话。此诗非仅悼亡,实为史笔;非仅悲歌,实为惊雷——它以七言八句的方寸之地,装得下草原的辽阔、深槽的幽暗,容得下十年寒窗的星火、一朝碎裂的锋芒,更扛得起对时代的叩问、对文明的警醒。其气象之沉雄,笔力之刚劲,情感之暴烈,堪称当代诗坛以韵文记史的扛鼎之作,读来如闻鼙鼓震野,似见血火横空,霸气自骨缝中喷薄,悲怆从字缝里溢淌,直教天地低回,江河呜咽。
一、起句如开闸洪流:平叙中藏雷霆万钧
“暑假实习行内蒙,登临栈道跨深槽”——开篇十字,看似平铺直叙,实则如大江初出三峡,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涌着崩山裂石的势能。“暑假实习”四字,本是青春最明媚的注脚:它该是实验室里的烧杯轻晃,是图书馆里的笔尖沙沙,是师友同行的笑语盈盈,是通往未来的第一块基石。可诗人偏以“行内蒙”三字将场景掷向草原深处,那片本该生长骏马与歌声的土地,此刻却成了命运的祭坛。“登临栈道”四字,写尽学子求知的虔诚:他们是东北大学的骄子,是985高校淬炼的精钢,怀揣着矿物加工的蓝图,带着对工业文明的向往,踏上那架悬于十米高空的栈道。“跨深槽”三字则暗藏杀机——“跨”本是超越、征服之意,少年人踏过的该是书山题海,是学术难关,可这里的“跨”,竟是迈向深渊的最后一步。
诗人以最朴素的叙事,完成了三重对比的暗线铺陈:其一,“暑假”的轻松与“实习”的庄重对比,反衬命运的无常;其二,“内蒙”的天高地阔与“深槽”的幽暗逼仄对比,凸显生命的脆弱;其三,“登临”的昂扬与“跨”的决绝对比,暗藏悲剧的伏笔。这十字如电影长镜头,从沈阳的象牙塔摇到草原的选矿厂,从少年的笑脸推到栈道的钢骨,最后定格在“深槽”二字上——那六米五深的矿浆池,此刻还只是背景,却已在字里行间弥漫开死亡的腥气。看似平淡的起句,实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绷紧的弓弦,只待后续惊雷破空。
二、颔联似裂帛断钢:一字千钧碎肝胆
“格栅爆裂吞骄子,矿浆翻腾溺俊髦”——此联一出,如两记重锤砸在铁板上,火星四溅,震耳欲聋。“爆裂”二字,是金属断裂的狰狞嘶吼:那不是木材的朽坏,不是砖石的崩解,是钢格栅的骤然崩裂,是工业文明最冰冷的背叛。诗人以“吞”字作动词,何其狠厉!那不是水的“淹”,不是火的“烧”,是机械对生命的主动吞噬,是钢铁对血肉的野蛮碾压,仿佛那格栅板不是物理断裂,而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将六个鲜活的生命瞬间拖入黑暗。
“矿浆翻腾”四字,写尽死亡现场的恐怖:那不是清水的流动,不是泥浆的沉淀,是裹挟着矿石粉末、化学药剂的黏稠洪流,是叶轮高速搅拌的夺命漩涡。“溺”字更见锥心——他们是未来的工程师,是要驯服矿物的强者,最终却被自己研究的对象吞噬;他们本该在图纸上计算矿浆的流速,却成了矿浆流速里的牺牲品。“骄子”“俊髦”并称,是诗人对生命价值的最高礼赞:他们是“十载寒窗”熬出的精魂,是父母眼中“切蛋糕”时笑靥如花的宝贝,是国家寄予厚望的“才智杰出之人才”,可这一切,都在“翻腾”的矿浆中化为泡影。
此联以最暴烈的意象,完成了对工业事故的诗性解构:格栅的“爆裂”与矿浆的“翻腾”,是无生命的物质对有生命的存在的碾压;“吞”与“溺”的动作,是机器对人性的施暴。诗人没有用“牺牲”“遇难”等温和词汇,偏以“吞”“溺”的暴力动词,撕开了事故温情脉脉的面纱,让冰冷的真相裸呈在天地之间——这不是意外,是谋杀,是责任链条断裂后的必然!其笔力之刚劲,如战斧劈柴,不留余地;其情感之激愤,似岩浆喷发,灼人肺腑。
三、颈联若冰火交击:十年星火对一朝刀锋
“十载寒窗途似锦,一朝惨案痛如刀”——颈联以时间为轴,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碰撞:一边是二十年人生铺就的锦绣前程,一边是一瞬间降临的灭顶之灾;一边是“十载寒窗”的点滴积累,一边是“一朝惨案”的彻底清零。“十载寒窗”四字,浓缩的是两代人的心血:从蹒跚学步时的“人之初”,到高考考场的笔走龙蛇,再到东北大学的挑灯夜读,每一步都浸透着父母的汗水、师长的教诲、自身的拼搏。“途似锦”三字,是所有人的期许:他们本该成为矿山的脊梁,为祖国的矿业添砖加瓦;本该成为家庭的支柱,为父母撑起一片晴空;本该成为时代的星辰,在学术或实业的天空闪耀。
可“一朝惨案”四字,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所有美好的想象。“一朝”对“十载”,是瞬间对永恒的否定,是偶然对必然的颠覆。“痛如刀”三字,将抽象的悲伤具象化为生理的剧痛:这刀,先剜在父母心上——那些在相册里切蛋糕的笑脸,从此只能在泪水中模糊;再刻在同窗骨上——51人的队伍少了6个身影,实验室的座位永远空着;更劈在社会脸上——我们号称“基建狂魔”,却连一架学生行走的格栅板都守不住;我们标榜“重视教育”,却让最优秀的学子死在求知的路上。
此联的霸气,在于它不局限于个人悲戚,而是将悲痛上升为对社会的拷问:十年寒窗的星火,为何抵不过一朝刀锋的寒光?教育培养的精英,为何成了安全漏洞的祭品?诗人以“似锦”与“如刀”的强烈反差,撕开了文明社会的体面,我们看见繁华之下的疮疤,这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锋芒!
四、尾联如残烛泣泪:细节惊雷照万家
“犹怜父母肝肠断,相册孩儿切蛋糕”——尾联宕开一笔,从宏观的悲剧收束到微观的细节,却爆发出比前六句更震撼的力量。“肝肠断”三字,是古典诗词中写尽悲恸的意象,可诗人没有停留在抽象的抒情,而是给出了一个具体到让人心碎的画面:“相册孩儿切蛋糕”。那是二十岁的生日,烛光摇曳,笑容灿烂,父母举着手机,想把这一瞬间永远定格,以为这只是人生无数美好时刻中的一个。可谁能想到,这竟成了最后的影像——那个在蛋糕前许愿的少年,那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学子,如今成了矿浆里的一缕冤魂,成了父母余生不敢触碰的伤口。
这个细节的选择,堪称神来之笔:“六学子”从新闻报道中的数字,变回了有血有肉的个体;“悼亡”从对群体的悲悯,落到了每个家庭的剜心之痛。蛋糕的甜,与矿浆的苦;烛光的暖,与深槽的寒;笑脸的明,与死亡的暗——三组对比在“相册”这个小小载体中碰撞,爆发出摧毁一切的情感能量。诗人没有写父母的哭嚎,没有写葬礼的肃穆,只以“切蛋糕”的画面,所有的悲恸都沉淀在无声处,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笔法,比任何呐喊都更具穿透力。
此联的霸气,在于它以最柔软的细节,完成了最坚硬的控诉:当一个家庭的幸福被定格在相册里,当一个生命的终点停在二十岁的蛋糕前,这不是天灾,是人祸!诗人用父母的“肝肠断”,倒逼出责任方的“心未动”——那些焊缝里的陈旧性裂纹,那些被忽视的安全隐患,何尝不是对生命的漠视,对责任的亵渎?
五、格律为甲,血泪为刃:以诗为史的担当
全诗押下平四豪韵,“槽”“髦”“刀”“糕”四字,声调洪亮,本该是豪迈之音,却被诗人注入了无尽悲怆,形成“以豪韵写悲情”的独特张力,如古战场的残阳下,勇士断戟时的最后一声长啸。格律的严谨,恰如事故责任的不可推卸——平仄的规矩,反衬出安全管理的混乱;对仗的工整,对比出责任链条的断裂。注文与诗句的互文,更是将诗歌的纪实性推向极致:10米的栈道高度,6.5米的深槽深度,焊缝的陈旧性裂纹,51人的实习队伍……这些冰冷的数字,与诗句中的“骄子”“俊髦”“孩儿”形成呼应,让诗歌既有文学的感染力,又有史料的厚重感。
纪金东以“静风斋”为号,却写出了如此动天地、泣鬼神的诗作,可见其“静”非冷漠,而是痛定思痛后的沉潜;其“风”非轻飘,而是席卷一切的锋芒。他站在上海的书桌前,遥祭内蒙古草原上的亡魂,将个人的悲悯升华为时代的反思,这种“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情怀,正是此诗霸气的根源——它不满足于“哀悼”的情感宣泄,更追求“警醒”的现实意义;不局限于“诗言志”的个人表达,更践行“文章合为时而著”的史笔担当。
结语:一诗立骨,万古同悲
《七律·悼东大六学子》不是一首普通的悼诗,它是一面镜子,照见工业文明的阴影;是一把尺子,丈量责任与生命的重量;是一声警钟,震醒沉睡的安全意识。六名学子的生命,没有消逝在矿浆里,而是凝固在这四十个字中,成为永恒的坐标——后来者知道,曾经有一群少年,为了求知而踏上栈道;让掌权者明白,每一条焊缝里都焊着人命;整个社会铭记,所有的“锦绣前程”,都该建立在“安全无虞”的基石上。
此诗之霸气,不在辞藻的雄奇,而在直面鲜血的勇气;不在声韵的激昂,而在以诗为史的担当。它如同一座用文字铸就的纪念碑,矗立在草原与校园之间,碑上刻着:“十载寒窗非一梦,六魂不死警千秋”。岁月流逝,事故的细节或许会被淡忘,但这八句诗,将永远如惊雷在历史的天空回响,提醒我们:敬畏生命,就是敬畏文明;守护安全,就是守护未来。
铁笔泣血,写不尽二十岁的风华;七律凝悲,道不完千万家的痛殇。此诗一出,当令肉食者惊心,当使掌权者汗颜,为天下父母垂泪,当为所有学子立戒——这,便是它穿越时空的力量,这,便是它震慑八荒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