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笑是良药,能医百病。我向来不信这些。笑不过是嘴角上扬,眼睛微眯,面部肌肉的一种运动罢了,何来如此神效?然而世人偏要将它奉为圭臬,仿佛只要嘴角一翘,万般苦痛便烟消云散。
我见过许多笑。张家的儿子死了,吊唁的人来了,张老爷便挤出笑容,道是"犬子无福"。那笑容僵在脸上,像一块晒干的牛皮,皱巴巴地贴在颧骨上。李家的媳妇跑了,李婆子逢人便笑,说是"那贱人走了倒好"。笑声里夹着痰音,仿佛喉咙里卡了根鱼刺。这些笑,分明是刀,一刀刀剜着心头的肉,却偏要装作无事。
王君是我旧识,向来以乐观著称。无论遭遇何等困厄,他总能笑得出来。失业了,他笑;妻子病了,他笑;儿子不争气,他更是笑得欢畅。人们都说他豁达,我却分明看见他眼里的血丝,一日多似一日。后来听说他投了河,捞上来时,脸上竟还挂着笑。那笑像是刻上去的,水也冲不走。
笑之为物,不过是层油纸,蒙在伤口上,看似无痕,内里却愈发溃烂。人们用笑来遮掩,用笑来抵挡,用笑来证明自己的坚强。殊不知,愈是笑得灿烂,愈是显出内里的荒芜。
街角有个疯女人,终日痴笑。小孩子们向她扔石子,她笑;野狗追着她吠,她笑;下雨天缩在屋檐下发抖,她还是笑。人们都说她疯了,我倒觉得她或许是世上最清醒的人——至少她的笑是真的,不是为了给别人看。
我见过一个孩子,摔倒了,膝盖磕出血来。他刚要哭,母亲便喝道:"不许哭,笑!"孩子便咧开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那笑容扭曲着,比哭还难看。从那时起,我便知道,笑不过是一种驯服,一种妥协,一种对疼痛的背叛。
如今的人,笑得太多了。见面要笑,拍照要笑,连悲伤时也要强颜欢笑。笑不再是情绪,而成了一种义务,一种社交礼仪。人们用笑来掩饰不安,用笑来讨好他人,用笑来证明自己过得很好。殊不知,那些堆砌在脸上的笑容,正在一点点啃噬着灵魂。
有时我想,倘若世上的人都能痛快地哭一场,或许会少许多心病。但谁又敢哭呢?哭是软弱,是失态,是不体面。于是人们继续笑着,笑着面对生活的刀锋,笑着咽下苦楚,笑着走向坟墓。
面具戴久了,就长在了脸上。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