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把最后一粒星子摁进云层时,雨来了。
敲在窗棂上的声响,像迟来的叩门,惊醒的人摸黑坐起,耳尖先于眼睛捕捉到潮湿——这声音,曾在无数个焦渴的梦里反复预演,只是此刻,掌心攥不住半分欣喜。
推开窗,风裹着雨丝撞进来,带着泥土被泡胀的腥气。远处的田垄在昏暗中泛着水光,可那水光下,是早已蜷成枯丝的玉米叶。一个月的烈日,把地里的最后一丝潮气都榨干了,它们像被遗弃在路边的老人,早就断了盼头。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替谁哭。可这哭声太轻,也太迟。那些曾举着绿焰的玉米,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秆子,在雨里摇摇晃晃,像一截截烧尽的灰烬。它们的根,早就枯死在裂开的地里,连吮吸一滴雨的力气都没有了。
村口的老槐树也在淋雨,叶子上的尘土被冲得干干净净,可树下坐过的农人,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望着雨丝笑出声来。烟袋锅子凉了,手里的农具锈了,田埂上的脚印被雨水泡软,混着泥土,成了一滩说不清的沉重。
这雨,终究没能赶在玉米还会疼的时候落下。它落在绝产的土地上,落在空了的谷仓上,落在农人布满裂口的手背上,像一句多余的安慰。
天快亮时,雨继续下。东边的云缝里漏出一点光,照在地里,照在那些再也不会长高的玉米秆上。空气里都是湿的,可心里的旱,一点没减。
这雨,不是及时雨。它只是一场雨,落在了一个被晒干的秋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