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聚餐

              文/莫柔

接近中午的阳光斜斜地落在手机屏幕上，37岁的张佳指尖停在发送键上，深吸一口气。屏幕那头是聊了三个多月的网友——60多岁的王浩明，此刻他们正相约在本市“心悦美食府”见面。精心打扮后，她对着镜子反复整理着浅绿色裙摆，仔细检查刚画过的眼影、睫毛、口红和粉底是否妥帖。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她甚至想象对方是多么儒雅的长者。最终，她笑着把“我马上到”发了过去，指尖因期待而微微颤抖几下。她不会想到，这场满心欢欣的奔赴，即将变成让双方啼笑皆非的尴尬。

张佳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对任何人边界感很差，无论熟悉与否都是称兄道弟。她老公工作业务繁忙，经常出差，公婆在老家忙于农活，她只有在家照管两个十几岁的子女。每天孩子们去上学后，她做完家务，觉得百无聊赖，便注册了视频号录视频发视频，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她经过冥思苦想，最终决定购买几本食谱书籍，按照书中的方法讲解烹饪可口的美食录成视频，并取网名为“佳佳美食馆”。然而，她却不想把自己真实的模样暴露在网络中，便使用美颜修身功能，把五官、身材与肤色及个头全部调整至自己满意为止。在视频中活脱脱一位美丽少妇，与本人判若两人，连她父母、兄弟姐们都认不出她。“真有你的！”她姐姐常常打趣道，她每次仅仅心满意足地一笑了之。她三天两头按照书中食谱，在厨房边烹饪边讲解各种特色菜的做法，既有肉食也有青菜，因此吸引了不少爱好美食的网民留言、发私信。王浩明便是其中之一。

王浩明的老伴在两年前已经病逝，他居住在市区儿子家。平时没事他就到公园跳一跳广场舞，总把衣角掖进裤腰里，跟着节奏摇晃着脑袋；有时甚至捡拾一些矿泉水瓶、饮料瓶，攒到一定数量后，拿到废品回收站卖掉，说，为孙子孙女补贴零用钱。谁曾想每当夜晚孤寂感袭上他心头。夏天，他望着儿子家的阳台，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老伴生前总爱和他坐在老家小院里拉家常，如今……晚风掠过晾衣架，发出“呜呜”的响声，像谁在叹息。有时他刷短视频打发那孤独无聊的时光。令他欣慰的是一天晚上他看到了张佳的美食视频，立刻激动万分，那孤独的心灵仿佛寻到了归宿，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便忍不住用网名“孤鹰”给张宁发私信夸赞、学习。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张佳在无事可做时便查看视频中的“私信”，在一个上午她看到一位网名叫“孤鹰”的网友时常给她发私信，便嘴角扬了扬回复道：“谢谢鹰哥！闲着也是闲着……”

从此，张佳与王浩明便开启了私信聊天模式，从美食至孩子、广场舞和家人日常，彼此觉得聊得甚欢，情投意合。他们的话题越聊越近，在互相问及住址时，才知原来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哎！小妹子，既然我们在一座城里住着，那我们还在网上费这个劲干嘛啊？我们不妨线下见个面，我向你讨教一些厨艺，也好为孩子们做一些可口的饭菜。对吧？改天你有时间，我请客。我穿银灰色衬衫去。”

“鹰哥，可以啊。真是巧了。”

张佳与王浩明一拍即合。

一周后，便出现了开头的一幕。路边的梧桐叶子晒得低垂着头，张佳顶着烈日骑着电动车来到“心悦美食府”。她擦了擦脸庞的汗水，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走进大厅，在忙于找位置的顾客中找寻穿银灰色衬衫的“孤鹰”。

“王叔，你是‘孤鹰’？”她走到坐在最后一排餐桌，大厅里唯一一位穿银灰色衬衫的王浩明面前，攥着防晒服衣角，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有些发颤。

大厅里微黄的灯光让王浩明的银灰色衬衫，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张佳，那是我网名。今天周末，你孩子们又到你妈那里去了。你清净了，一个人过来吃饭啊？”王浩明十分镇静地看着她笑问，“陈强（张佳的老公）又出差了？十多天没见着他了。”

“王叔，他明天回来，”张佳红着脸，“王叔，你真是‘孤鹰’？”

“那是我的网名啊？你这是怎么了？”王浩明喝一口茶水，笑着回应，他抬头往大厅门口张望一眼。

“哎呀！王叔，你别看了，我就是视频中的‘佳佳美食馆’。”张佳赶忙解释道。

“你是‘佳佳美食馆’？视频中一点不像你啊？我们一直对门这么多年，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是你啊？”王浩明差一点把喝进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连忙咽了下去，惊讶地看着她。

“王叔，我是为了好看，用一种美颜功能美化成那样的啊。哎！看这事闹的……”平时大大咧咧的张佳此时也涨红了脸，“王叔，你去书店买几本食谱书看，就会做多种花样饭菜了。我哪里懂烹饪。我们别在这里吃饭了，我得去我妈那里接孩子。”

“真是没想到啊！我一直和陈强相处不错，咱们两家都处得很好，来都来了，就在这里吃顿饭吧。”

“王叔，天气挺热的，你就别破费了，回家吧。王叔，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走了。”张佳尴尬地说完，一阵风似的走出“心悦美食府。”

王浩明不可思议地站在火热的太阳下，苦笑着摇摇头，回家了。

                2025.8.8

作者简介：莫柔，本名冯建华，微信名诗华，山东省阳信县人。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远洋海运作家协会会员，《滨州头条》编辑部编委主任。发表短篇小说、散文百余篇。长篇小说《往事如梦》在《滨州头条》《海洋文艺朗诵社》连载发表。有短篇小说被《人民资讯》转载，获2024年度“航海人”有奖征文佳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