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具体应该是一九七二年六月初,我到坐落在猴嘴山头下的江苏盐业技术学校读书快四个月了。那个年头是国家“动乱”时期,学校刚复课,还是实行春季招生,由于复课初期江苏盐业技校还没正常招生,只吸收台北、台南、徐圩三盐场部分初高中生代培。
这天是星期六,学校安排一天劳动,学校组织学生去猴嘴山拉土石,填学校后边的水塘。平板车是从学校隔壁的运输队借来的,同学们三人一组,一人在中间驾辕,另外两人在两侧帮忙拉车。相对而言,中间驾辕的人最关键。一方面要有力气;另一方面还得懂一些技术,要保持车辆的平衡向前。我虽然个头小些,但是驾辕这样事情还是难不住我的。我们贫穷家庭出生的孩子,自幼参加劳动多,拉平板车当然得心应手。两位同学分别在两边推,配合得很默契。一天任务是拉四车,一上午我们就拉了三车,中午稍作休息就又欢快地干了起来。
本来一切很顺利,可就在装好最后一车土石下山坡时出了点小状况。下坡时车速快了一点,车轮被小石子垫了一下,右边的同学没注意,致使车子冲右侧山坡,在我和另外一位同学奋力控制下,车子总算靠在了路边。几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回过神来的我再看自己右边的裤腿可就悲催了,右边裤腿从腿胯处向下全部被撕开,有一块布还挂在树枝上,被风吹着在不停的摇摆,好像在对我们做着“鬼脸”。两位同学看我这“凄惨”模样差点笑岔气。而我只能报之以一脸的无奈。“赶快拉回学校吧,这里也没有裤子换”一同学说。
于是,我们三人急匆匆拉着平板车赶回学校。然而一回到宿舍我就为难了,没有裤子换了。我总共只有两条裤子,上午劳动弄脏了一条,泡在盆里还没有洗。宿舍一同学见瞧见我一副尴尬状,感觉很奇怪,待问明情况后,马上找出一条裤子送到我的面前说:“我俩个头差不多,你就先穿我的吧”。我也没客气,及时换上同学裤子,但是心中极不是滋味,待心情平静下来后,总觉得这也不是办法呀,也不能总借同学的裤子穿。自己买一条裤子或者重新做一条,口袋里除了马上要交的这月伙食费外,只能剩余壹元钱,做一条肯定不够,补裤子还差不多,可又有点舍不得。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趁着第二天是星期天,今晚赶回家将破裤子送给老妈补,同时看能否向家中要点钱做条裤子。
决定了就行动,猴嘴到徐圩盐场宣七圩近五十公里路,市区有公交车去徐圩盐场途经猴嘴,下午末班车经过猴嘴是三点半钟,午饭后我们上山拉了一趟石头,加上诸事耽误看现在已经四点多了,班车是赶不上了,说句心里话,即使赶上我也舍不得座,猴嘴到徐圩盐场辛高圩要八角钱,来回就得一块六角,我平时每月伙食费也不到十元。要说花一元六角去坐公共汽车,还真有点舍不得。
上次期中考结束后腿走回家,回来时老爸将家中一辆破旧自行车修了一下让我骑来,并收拾了一些修车工具带上,像断链条之类小毛病自己也能修,还是自己骑自行车回去吧。决定后我也不用请假,从食堂买了个馍头,骑上自行车连夜向家中赶去。
上路后,开始力气还行,可赶到板桥镇时后劲就不足了。毕竟劳动了一天,干的又是拉平板车的体力活,加之没有吃晚饭(只啃了个馍头),到板桥还不到一半路,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板桥到辛高圩二十公里是简易沙石路,没有路灯,天上没有月亮,又饥又饿的我只能摸摸索索慢慢骑行,而且骑一段推一段,速度是慢了一点,可总归是没有停下。大概半夜时分,我才十分疲惫地赶到辛高圩。那时候徐圩盐场机关还在老徐圩,辛高圩只有一个扬水站,定期通过两台大功能水泵从纳潮河向一号水库抽盐滩用水。
辛高圩到我家西港工区宣七圩还有十多华里路,这段路全都是盐滩河堆、池埝等泥路窄道,即使大白天骑车行路也是战战兢兢,这半夜时分天上没有月亮,手里没有电筒,别说骑车了,就是推着走我也是小心翼翼,顶着饥饿赶到家中,几点钟我不知道,应该是下半夜了,我没有打扰父母休息,冲到烧火屋,其实就是现在的厨房,那时我们盐场都叫厨房为烧火屋,找到两只家中晚上吃剩下的海英菜包子,狼吞虎咽般地塞进肚中,然后来到偏房我三弟房间,爬上床倒在他身边呼呼大睡。也是的,劳动了一天,晚上又饿着肚子骑着自行车赶上百里路,能不累吗。
朦胧中听到有人说话:“二子什么时候回家的?”“哎,他身上穿的是谁的裤子?”可能是夜里到家实在太累了,连衣服都忘记脱了。
惊醒后一看是老爸老妈。此时天已经大亮,老爸坐在板凳上,老妈坐在床边,手中还整理着我带回的破裤子。我连忙起身,将学校组织劳动,上山拉石头,弄脏衣服和刮坏裤子的事,向老爸老妈讲了一遍。随后又把无奈之下向同学借裤子的经过说了一遍,老爸当时问我,上午裤子脏了,中午为什么不及时洗干净晾晒?老妈在旁边抹眼泪边说道:“孩子够为难的,你别在抱怨他了,他拉半天平板车运石头不累吗?再说他又怎么知道裤子要被刮坏?”老爸默默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讲。隔了好一会才跟我说:“洗脸刷牙去吃饭吧”。
下午返校前,老爸给我拾元钱说:“回学校后扯布做条裤子,剩下的自己买学习用具吧”。一旁的老妈也在不停的唠叨着“什么扯几尺几寸布,又是口袋布用什么做”等嘱咐之类的话。我一一答应着。
回到学校后我没有完全按老爸意见办,我咨询了裁缝店师傅的意见,又到百货商店扯了比较便宜的二五洋布套做了两条裤子,加上口袋布和手工费共花了八元八角钱。如此一来我可以在两年之内不用做裤子,也不会出现向同。学借裤穿的尴尬事了
2025年3月28日写于南京
作者简介:
赵庆熙:本科学历,做过代课老师, 农场农工、盐场工人、搞过行政管理,公务员退休。 喜欢文学,先后在省市报刊杂志发表文章数十篇,其中获奖文章十余篇,一九九0年与朋友合著《青年思想政治工作新论》,由海洋出版社出版,作者任副主编,获江苏省人民政府第三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 二0二五年六月由中国图书出版社出版专著《平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