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弓杂文——
人话与鬼话
——衙门阴阳道焚书记
作者:木弓
衙门后头有个怪地方,活像口倒扣的冰窖子。专收老百姓心里熬出来的苦汁儿。当差的?嘿,一群裹着锦绣官袍的白毛鬼!手指头冻得发青,偏生案头朱砂印泥红得刺眼,浑身上下冒着咝咝冷气,凑近了能冻掉人鼻子尖儿。
这天,苦水儿涨潮了!一摞摞状纸烫乎乎地拍在冰案上:
——药铺账单摞得比棺材板还高,压得喘气都带血腥味儿!
——学堂门槛镶了金边儿?娃娃的脊梁骨都快被学费压断了!
——想买片瓦遮头?好么,价比玉皇大帝的凌霄殿还悬乎!
——白头老翁守着空米缸,手抖得连把糠都捧不稳!
纸上的墨迹儿还冒着热气呢——汗酸味儿、药罐子苦味儿、眼泪咸涩味儿直往鼻子里钻!这才是顶天立地的人话,带着活人的热乎气!
领头的白毛鬼被热气一扑,眼皮子突突直跳!抄起那支冰溜子似的朱砂笔,唰唰就批:
“转去仔细研究!”
“大伙儿要体谅时艰嘛!”
“好日子在后头排着队呢!”
这笔尖儿一落可了不得!滋啦——一股白霜顺着纸面就爬!眨眼功夫,滚烫的状纸冻成了青石板。那些带着热气儿的人话,在冰壳子底下咚咚直撞,像颗被活埋了还在跳的心!
老百姓牙一咬,指头一破!鲜红的血珠子吧嗒吧嗒砸在状纸上,白气呼地窜起三尺高!白毛鬼们嚯地站起,官袍抖得冰渣子乱飞:
“反了天了!还有没有王法规矩?!”
朱批像冰雹子般砸下来:
“早知道了!别没完没了!”
“程序!程序懂不懂?!”
满屋子鬼话叮叮当当乱撞,房梁上竟冻出一根根倒挂的冰锥子!
待到第七张血状啪地甩上冰案,纸面噗地迸出金红火星子!冻硬的鬼批咔吧咔吧裂开蛛网纹。说时迟那时快——
轰!!!
整叠状纸化作冲天火凤凰!金翅膀一扇,满屋冰霜哗啦全成了汤!白毛鬼的官袍滋啦窜起蓝火苗,冻硬的官帽噗嗤一声蒸成白雾!再看那群活宝,一个个提着烧糊的裤裆,噗通噗通栽进了臭水沟!
原来啊,人话是捂不灭的炭,鬼话是晒不化的冰!炭火在冰坨子里焖得越久,炸开时越要烧它个通天彻地!
——如今打更的夜过衙后沟,总见磷火绿幽幽地闪。侧耳细听,尽是些“研究研究……重视重视……”的碎嘴子,混着一股子万年不散的棺材板霉味儿。
——2025.8.8 古都西安
【作者简介】
木弓,另有笔名汉竹、鲁燕、斯谦。字翼良。世隶耕。笔墨修为,放牧为生,曾在汇河岸边牧羊,现在秦岭脚下放牛。捧一盏心灯照夜路,送一缕微光慰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