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秋
文/青青子衿
桂枝指尖轻触月的眉骨
露出肩膀的水珠颤动并闪躲
差一点溅到秋芙蓉崭新的裙子
萎靡不振的枯荷,酩酊大醉
匍匐在通往秋天的大路上
落单的水蜘蛛踩着高跷
快速消失,在深绿色的水面
倒映一些摩天大楼的影子
吹弹可破,块茎在黑暗中扎根
缠斗、抱团、延伸、成熟
曾托起晨光或者承诺的叶子
现在骨骼清奇,茎脉成长为道路
道路连接着虚空,最初的青涩
与清澈,恍若昨日的一场梦
外婆说:秋天的星星会修房子
但是月亮窗帘有时遮不住
古老的歌谣从星子的褶皱里滚落
那些被月光洗涤过的掌纹
每一条都有刻度
每一秒都通向时光
那些只属于自己的年轮
2025.8.7
评论一则:
青青子衿的《见秋》以极具私人化的感知触角,在自然意象与人文记忆的交织中,构建了一场关于时间、成长与存在的深邃冥想。其思想性的“深邃”与艺术性的“独特”,在具象与抽象的往返中层层显影。
一、思想性:在季节褶皱里叩问时间的本质
诗歌以“见秋”为题,却不止于对季节的描摹,而是借秋的“显”与“隐”,剖开时间的双重性——它既是可见的自然节律,更是藏在物象肌理中的生命密码。
1. 自然物的时间隐喻
开篇“桂枝指尖轻触月的眉骨”,以拟人化的触觉打破物的界限,秋的降临被转化为一场温柔的触碰,暗含时间初始的微妙。而“萎靡的枯荷,酩酊大醉/匍匐在通往秋天的大路上”,则以枯荷的“醉”与“匍匐”,写尽生命从盛到衰的时间轨迹:“酩酊”是对过往繁盛的沉醉,“匍匐”是向时间低处的臣服,却也暗示着对终点的奔赴——秋天本身就是时间的“大路”,所有物象都是路上的行者。
更精妙的是“块茎在黑暗中扎根/缠斗、抱团、延伸、成熟”,地下的隐秘生长与地上的枯萎形成对照:时间从不只有“凋零”一面,它在暗处积蓄力量,“缠斗”“抱团”是生命对抗虚无的本能,“成熟”则是时间赋予的静默答案。
2. 记忆与时光的互文
外婆的话“秋天的星星会修房子”,将自然现象转化为充满生活感的想象,星星的“修房子”与月亮的“窗帘”,实则是人类对时间秩序的诗意建构——我们总试图为流逝的时光安一个“家”。而“古老的歌谣从星子的褶皱里滚落”,“褶皱”既写星子的形态,更喻时间的褶皱:过往的记忆、未说尽的话语,都藏在时间的褶皱里,偶然间便会“滚落”,成为当下的触动。
结尾“那些被月光洗涤过的掌纹/每一条都通向时光/刻度的年轮”,将个体的“掌纹”与自然的“年轮”勾连,个体生命的纹路与时间的宏观刻度在此重合:每个人都是时间的容器,掌纹的走向即是时光的轨迹,既私密又永恒。
二、艺术性:在感官错位与意象编织中创造诗性空间
诗歌的独特性,在于其打破常规的感官调度与意象系统的精密勾连,让秋的“见”不止于视觉,更成为一场全感官的沉浸式体验。
1. 通感与错位:让物象“活”起来
“桂枝指尖轻触月的眉骨”,以“指尖”(触觉)写桂枝,“眉骨”(视觉/触觉)写月,物与物的触碰被赋予人体感知的细腻,消解了自然物的“客体性”;“露出肩膀的水珠颤动并闪躲”,水珠本无“肩膀”,却被赋予人的肢体部位,其“颤动并闪躲”的动态,既写水珠的轻盈,又暗含对秋之清冷的微妙抗拒,让自然现象有了情绪。
“失望的水蜘蛛踩着高跷”更妙:“失望”是人的情绪,“踩高跷”是人的动作,水蜘蛛的快速移动被转化为带着情绪的行为,既符合其细长腿的形态,又暗合秋水中生命的惶惑,物象与情感在错位中达成统一。
2. 意象的双重性:在虚实之间架桥
诗中意象多含“显隐”“虚实”的对照:“深绿色的水面/倒映一些摩天大楼的影子/一捅就破”,水面的“实”与影子的“虚”,既写城市与自然的碰撞,又喻现代文明在时间面前的脆弱——摩天大楼看似坚固,却如倒影般“一捅就破”,反衬出“块茎在黑暗中扎根”的真实力量。
“曾托起晨光或者承诺的叶子/现在骨骼清奇,茎脉成长为道路”,叶子从“托起”(承载希望)到“骨骼清奇”(只剩脉络),其“茎脉”化为“道路”,既是形态的联想(叶脉如路),更是隐喻:曾经的“承诺”虽已枯萎,却转化为通向未来的“道路”,时间的消逝中自有新生。
3. 节奏的呼吸感:从细微到辽阔
诗歌的节奏如呼吸般起伏:开篇“桂枝指尖轻触月的眉骨”是极细微的特写,如耳语般轻柔;中间“块茎在黑暗中扎根/缠斗、抱团、延伸、成熟”以短句排比,渐显力量;到“外婆曾说”转入叙事的舒缓,再到“古老的歌谣从星子的褶皱里滚落”的悠远,最终以“掌纹”“年轮”收束于个体与永恒的对视。这种节奏的变化,暗合“见秋”的过程——从偶然一瞥到凝视深思,从物象之秋到心灵之秋。
结语
《见秋》的“深邃”,在于它让秋成为时间的显影剂,在自然的枯荣与记忆的闪回中,揭示出“消逝即存在”的生命真相;其“独特”,则在于用通感、错位与双重意象,将抽象的时间转化为可触、可感、可思的诗性空间。当“掌纹”通向“年轮”,个体的生命便与宇宙的节律共振,秋不再是季节的符号,而是时光在人间刻下的温柔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