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饼
作者:赵庆熙
一九七二年的中秋节我是和父亲两人一起过的,说得再详细点,那是在老爸住院的病房里过的。
一九七一年底,我在徐圩盐场大高圩中学初中毕业后,本来意向是分配去徐州青山泉煤矿当矿工,我老妈说我年龄小(那年我十六岁)个子小矮,怕我下井干挖煤体力活受不了,舍不得让我去,就私下里和老爸商量,让我去猴嘴江苏盐业技校读高中。因此,七二年春节后,我便到猴嘴盐校上高中班了。那时受“十年动乱”影响,学校还没有恢复秋季招生。那一年暑假后,父亲的旧病复发又一次住进了盐业系统的盐场医院。医院所在地在新浦,所以我每到周末都会到医院陪老爸。
那时母亲上班,大哥下放大有农场,弟妹们都还小,我在家排行算最大了。我们学校离医院又近,只有十几公里,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因此平时照顾父亲的事自然归我了。有时父亲病情加重,我白天上课,晚上放学后赶去医院看护。
那年中秋节是星期五。那时候中秋节还没规定为法定假日,每星期也只休星期天。因为事先和父亲说好的,下午课上完后我就骑上自行车赶去医院,到医院发现老爸不在,我在父亲病房中一边看书一边在等父亲,等了好长一会,父亲回来了,看样子在外边转了一圈,手中还提着一包东西,看样子是上街买东西去了。
我知道父亲身体的毛病是年轻的时候护盐所伤,听母亲说是解放初期还没有建海堤堆,大潮水伴随海啸漫过附近的盐滩,我父亲抢时间挑盐上盐廪,劳累过度压伤了肺,他这种情况当时被定为工伤。但是,肺部裂伤很难彻底根治,主要靠平时营养跟上和多注意休息。解放初期国家贫穷,职工生病哪里有什么营养之说,有时连肚子都填不饱,加之那时医疗条件跟不上,所以父亲的肺病一直没有治愈。开始每隔几年反复一次,后来越平繁,有时一年半载就反复。
待父亲在床边坐下后,我不安地对他说:“您这毛病应该多卧床静养,有什么事情需要办,等我来了再帮你去做好了,您还是多休息。”老爸笑了笑说没事的,他说到医院膳食科帮我订了份晚饭,顺便到街上转了转,去商店买了几块月饼。今天是中秋节,按惯例要包糖饼吃月饼的,老爸边说边把他刚才进屋时提的那包东西放到我的面前。
过了一会,坐在对面床上的老爸一脸认真地对我说:“我们圩子里老晁家的二银子也来住院了,住在三号病房,家中没有人看护,今天是中秋节,你等一会拿两块月饼送过去。”
晁二银是住我们一个圩子的工人孩子,小时候我们是玩伴,他比我大两岁,他得的是肺结核,已经有好几年了,经常住院。他家庭兄妹多,且只有父亲一人工作,母亲没有工作,家中的日子和我们家差不多,同样生活比较艰难。
我打开父亲买来的那包月饼,是散装那种,共六块,估计是一斤重。我再次看向父亲,他满脸慈祥的笑容,并冲着我点了点头。我心中了然,这些事我见识得太多了,我们家庭生活虽然困难,但是父母处理这类事情却很大方。这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兄妹。像住我家隔壁的沈奶奶,八十岁了,由于老伴去世得早,她和她儿孙一起生活,我父母总是像对自己母亲一般对待她、孝敬她。我们兄妹平常喜欢逮鱼摸虾,平时家中也不缺这些,每次烧好鱼虾,即使只烧两盘,也会让我们端上一盘送到隔壁沈奶奶那里。还会对我们说:“她年岁大了,吃的机会少了,你们还小,以后吃的机会多着呢······”
我的父亲识字不多,可能是解放前家中穷,上不起学吧,平时他对我们兄妹几个从来不讲过多的道理,他也很少大声呵斥我们,但是我们都很畏惧他、敬重他。他是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们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就是在这时候我才真正地体会到“父母是孩子第一老师”的真实含义!
我默默地按照父亲的要求,包了两块月饼送给了相隔不远的三号病房晁二银子。
晚饭后,坐在床边的父亲看着窗外刚升起的月亮轻声说:“你妈他们在干什么呢?”
“在包糖饼吧。”我冲口说出。
“是啊,糖饼一定会包,月饼她是不会买的。”边说话父亲边打开桌上还剩的四块月饼,从中拿出两块包好对我说:“这个星期天你回家取生活费时把这月饼带回去分给你几个弟妹吃吧。”他又拿出一块放到我的手上说:“月亮刚出来,我们也吃月饼赏月。”
这个中秋节是在医院病房里度过的,虽然我和父亲两人显得有点清冷,但是我的内心却感到非常充实。从那以后,每到中秋节吃月饼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终身难忘的中秋节,眼前会浮现出我们一家七(大哥下放在大有农场)口人分四块月饼,省下两块送给邻居的孩子……
2025年3月24日写于连云港
作者简介
赵庆熙:本科学历,做过代课老师, 农场农工、盐场工人、搞过行政管理,公务员退休。 喜欢文学,先后在省市报刊杂志发表文章数十篇,其中获奖文章十余篇,一九九0年与朋友合著《青年思想政治工作新论》,由海洋出版社出版,作者任副主编,获江苏省人民政府第三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 二0二五年六月由中国图书出版社出版专著《平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