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荆
文/李广昌
某日,与友人同赴新城镇合江村寻购老鸭公。在主人放养鸭群的小河边,一株高达数米的牡荆树格外引人注目。望着这比常人高出近两米的植株,我不禁想起一段关于牡荆的古老传说:西晋时,中原战乱,客家人南迁。途中瘟疫肆虐,死亡枕藉,人心惶惶。忽有神鸟从天而降,声声啼鸣“莫惊,莫惊”,其足所踏之处,顷刻化为葱郁的牡荆树林。客家人采其嫩叶嚼食或熬汤饮服,瘟疫竟渐渐平息,众人得以平安迁徙。因“莫”与“牡”谐音,客家人便称此树为“牡荆”,将其视为迁徙路上的神圣见证与庇护象征。
牡荆为马鞭草科落叶灌木或小乔木。高可达五米,树皮灰褐色,幼枝四棱形,被覆灰色细绒毛。叶对生,掌状复叶,小叶常为五枚(偶有三枚),呈披针形至卵状披针形,顶端尾状渐尖,边缘具粗锯齿,两面绿色,沿叶脉有短细毛。春夏季开花,圆锥花序生于枝顶,花淡紫色。秋季果熟,核果球形,呈黑绿色。
村民常在春夏之交采集其嫩叶芽,置沸水中略煮几分钟,清洗后清炒入馔;亦喜用其干苗煮水,作为制作黄元米果的独特引子。它与近亲黄荆的主要区别在于:牡荆叶片边缘密布锯齿(黄荆叶缘则光滑或仅具疏齿),叶面深绿,叶背淡绿,光滑或仅微有细毛(而黄荆叶面淡绿,背面灰白,且密被短柔毛)。
牡荆别名众多,如黄荆柴、小荆实、黄荆条、荆条棵、五指柑、七叶黄荆、荆柴、文尚柴、土常山等。每一个名字背后,想必都藏着一段尘封的乡土故事。
牡荆入药历史悠久,最早以“小荆实”之名载于《神农本草经》。其全株皆宝,根、茎、叶、果实皆具药用价值。
牡荆叶:味辛苦,性平。功擅解表化湿,祛痰平喘,解毒。主治伤风感冒,咳嗽哮喘,胃痛,腹痛,暑湿泻痢,脚气肿胀,风疹瘙痒,脚癣,乳痈肿痛,蛇虫咬伤。
牡荆茎:味辛,微苦,性平。善于祛风解表,消肿止痛。主治感冒,喉痹,牙痛,脚气,疮肿,烧伤。
牡荆子:味苦,辛,性温。善于化湿祛痰,止咳平喘,理气止痛。主治咳嗽气喘,胃痛,泄泻,痢疾,疝气痛,脚气肿胀,白带,白浊。(注意:病非外邪者慎用,不宜与石膏同用。)*
牡荆沥(茎火烤流出的液汁):味甘,性凉。具有除风热,化痰涎,通经络,行气血之功。主治中风口噤,痰热惊痫,头晕目眩,喉痹,热痢,火眼。
牡荆根:味辛,微苦,性温。具有祛风解表,除湿止痛之效。主治感冒头痛,牙痛,疟疾,风湿痹痛。
民间应用尤为广泛,尽显先民智慧:
风寒感冒:鲜叶(或加紫苏叶)适量,水煎服;或根适量,开水炖服。
预防中暑:嫩叶晒干,水煎代茶饮。
急性胃肠炎:鲜叶适量,水煎服。
风疹:干叶适量,水煎服;或另用叶煎汤熏洗。
乳痈初起:叶适量酒水煎服;或牡荆果实加甜酒水煎服。
小便出血:叶捣汁服。
皮炎、湿疹、脚癣:叶煎水外洗。
灭蚊:鲜叶燃烟熏室。
灭蛆:鲜全株切碎浸液撒粪坑。
风牙痛:茎同荆芥、荜茇煎水漱;或根水煎服。
蛲虫病:根切片甜酒炒黄后水煎服。
惯发头痛:根加豆腐水煎服。
烫伤起泡:茎或根研末,麻油调敷。
足跟硬肿:烘热鲜叶揉团摩擦患处。
疟疾:根水煎加糖,于发作前2-3小时服。
多年胃痛:根炖母鸡(去头足翅内脏)服。
寒咳、哮喘:牡荆子炒黄研末,开水冲服。
中暑发痧:牡荆子浓煎或研末开水送服。
胃肠绞痛、术后痛:牡荆粉开水冲服。
停乳奶胀:牡荆子末温开水加酒调服。
高热痉挛、痰鸣:牡荆沥、竹沥开水冲服。
头风:牡荆沥频服至愈。
火眼:牡荆沥点眼。
关节风湿痛:根水炖服。
现代研究揭示:牡荆叶含挥发油。牡荆子含丁香酸、香草酸、牡荆木脂素、棕榈酸、硬脂酸、油酸、亚油酸及挥发油(主要含于宿萼)。药理实验表明,其具有平喘、镇咳、祛痰、抗菌、降压作用,并能促进清蛋白合成、调节免疫球蛋白。
牡荆叶和牡荆油自1977年首入《中国药典》后,一直被后续各版(包括2020年版)所收载。以其为主成分的牡荆油胶丸在治疗慢性支气管炎方面疗效显著,曾于1978年荣获第一届全国科学大会成果奖。
伫立在这株饱经风霜的牡荆前,我凝神良久。它根系深扎泥土,枝叶伸展向天,默默承载着千年的迁徙记忆与疗愈智慧。作为一味本草,它在对抗慢性支气管炎的战线上已立下功勋。然而,在它朴实的枝叶、不起眼的果实之中,是否还蕴藏着更多未被现代科学充分认知的疗愈之力?在振兴中医药的宏图之下,这株古老草木身上尘封的秘密,能否被一一拂拭,焕发出新的生机?它静立河边,仿佛一位沉默的智者,枝叶在风中轻响,似在低语,又似在等待。我们,且静待时光与智慧,共同揭开它更深邃的面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