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台·山狐泪引》
桐溪浸月,松涛泣露,
那年灯影初逢。
断尾藏恩,衔来一诺山中。
崖前敢蹈琉璃劫,
任风烟、销尽残红。
最难忘,银簪生尘,血玉玲珑。
三生石上龙纹裂,
证镜缘未了,鳞契潜通。
双尾灵狐,犹衔旧梦朦胧。
长明焰里魂归处,
照人间、雪爪春鸿。
剩相思,半在青丘,半在幽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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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雨遇狐仙
暮春三月,桐花溪畔的杨柳才抽出嫩芽,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宁采薇挎着竹篮,沿着溪边小径往山里去。她穿着半旧的藕荷色衫子,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却掩不住那股子书卷气。
"采薇姑娘,又去采药啊?"溪边浣衣的妇人笑着招呼。
采薇浅浅一笑,颊边现出两个梨涡:"张婶子早,父亲这几日咳得厉害,我去采些枇杷叶。"
转过山坳,人声渐远。采薇轻车熟路地拨开灌木,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呜咽声。循声望去,只见溪边石缝里卡着一团雪白——是只白狐,前爪被捕兽夹死死咬住,殷红的血染红了溪水。
"莫怕。"采薇蹲下身,从篮中取出剪药的小刀。白狐琉璃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却意外地没有挣扎。采薇的手腕被夹子划出道血痕,终于撬开了机关。白狐踉跄着退后几步,忽然前肢弯曲,竟似人般向她拜了三拜,转眼消失在林间。
采薇怔了怔,只当是眼花。她包扎好手腕,采完药便往回走。山雨来得急,等她跑到半山腰的草亭时,衣衫已湿了大半。
亭中早有人避雨。那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剑眉星目,腰间别着猎刀,脚边放着几只山鸡。见采薇进来,他局促地往旁边让了让。
"姑娘衣衫湿了。"他解下外衫递来,又立即觉得唐突,耳根通红,"我、我是山下杜家村的杜青山。"
采薇认得他。每月初一十五,这猎户都会送野味到父亲开的私塾。她接过带着体温的粗布衫,轻声道谢。雨幕如纱,两人隔着三尺距离,各自望着不同方向的远山。
雨停时已是黄昏。杜青山坚持送她回家,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路过一处陡坡,采薇脚下一滑,杜青山及时扶住她的手臂,又像被烫着似的松开。
"当心青苔。"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采薇的院子在村尾,三间茅屋围着半亩药圃。杜青山在篱笆外站定,忽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山茱萸蜜饯,对咳嗽好。"
采薇正要推辞,却见父亲宁秀才扶着门框咳嗽不止。她匆忙道谢跑进屋,再回头时,那高大的身影已隐入暮色。
夜深人静,采薇在灯下补衣裳。忽听窗棂轻响,一只白狐衔着株灵芝放在窗台。她推开窗,白狐却化作白烟消散,唯余满院异香。
次日清晨,采薇发现药圃里凭空长出几株从未见过的药草。她小心采来煎给父亲,多年的咳疾竟好了大半。更奇的是,手腕上的伤痕结了层晶莹的痂,轻轻一揭便完好如初。
七日后是清明。采薇去后山祭母,发现坟前摆着新鲜的山花,泥土还有新翻的痕迹。归途忽遇暴雨,她躲进山神庙,却见杜青山正在檐下拧湿衣。
"我、我来给宁夫人扫墓。"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家父受过宁老爷指点认字..."
雷声轰鸣,采薇看见他颈间有道陈年疤痕。五年前她随父亲初到此地,曾见一群孩童欺负个背柴少年,是她出声制止。原来当年那沉默寡言的少年,如今已长成这般模样。
雨越下越大,山神庙年久失修,开始漏雨。杜青山脱下外衣撑在采薇头顶,自己半边身子都淋透了。采薇摸出手帕递给他,他愣了半天才接过,却舍不得用,只小心地折好塞进怀里。
"姑娘!宁姑娘!"山下传来呼喊。是私塾的学生们拿着蓑衣来接。杜青山见状悄悄退开,等采薇回头,只见雨中模糊的背影。
端午那日,私塾放假。采薇在溪边洗毛笔,忽见上游漂来盏荷花灯。捞起来看,灯罩上题着《蒹葭》诗句,笔迹挺拔如松。她抬头四望,对岸竹林沙沙作响,似有人影闪过。
夜里,采薇梦见白狐变作白衣女子,执她的手说:"恩公将有大难,七月十五莫近水。"醒来枕边竟真有几根银白色的狐毛。
六月底,杜青山突然来私塾做工,说是要修补房顶。他干活时总偷看采薇教孩子们念书的侧影,有次从屋顶摔下,恰被采薇扶住,两人闹了个大红脸。后来采薇发现书案多了暗格,拉开是套精致的雕花砚台,砚底刻着并蒂莲。
七月初七乞巧节,村里姑娘们聚在晒场穿针乞巧。采薇坐在角落,手中绣帕上两只鸳鸯才绣了一半。忽然有人从身后递来支银簪,簪头是栩栩如生的山茶花。
"我娘留下的..."杜青山声音发颤,"说给、给..."话未说完,就被来找采薇的女伴们惊走了。
采薇将簪子贴身收着,夜里对着油灯细看,发现花蕊里藏着极小的小字:"生死契阔"。
七月十四,赵员外家派人来提亲。这赵家是方圆百里首富,赵员外年过五旬却要纳采薇为第七房妾。宁秀才气得旧疾复发,采薇连夜煎药,听见窗外有爪子挠木板的声音。
开门见是那白狐,口中叼着封信。采薇展开一看,顿时泪如雨下——竟是杜青山被征兵的文书,明日就要启程。
五更时分,采薇偷偷来到村口老槐树下。杜青山早已等在原地,背上不是行囊而是个蓝布包袱。
"我不去。"他斩钉截铁,"我们走吧,翻过这座山就是码头..."
采薇还未答话,林中突然亮起火把。赵员外带着家丁围上来,冷笑道:"好个不知廉耻的丫头!婚书已签,你生是我赵家人,死是我赵家鬼!"
原来宁秀才为给女儿筹嫁妆,向赵家借了印子钱,利滚利已还不清。杜青山拔刀相护,却被乱棍打倒在地。采薇哭喊着被拖走时,看见白狐在树梢发出凄厉的哀鸣。
三日后大婚,采薇被强穿上嫁衣。花轿过桐花溪时,忽然狂风大作,轿夫们惊叫"有妖怪!"轿帘被利爪撕开,采薇只觉身子一轻,竟被白狐负着跃入山林。
狐仙将她安置在山洞,变作人形道:"恩公莫怕,我名白璃,修行百年终得人形。那杜郎君被关在赵家地牢,我已派族类去救。"
采薇跪地恳求:"仙子若能救他,我愿终生供奉香火!"
白璃扶起她,忽然落泪:"你可知杜郎君腰间玉佩是何物?那是他娘临终给的,说遇见心仪姑娘便相赠..."说着从袖中取出那支山茶银簪,"他昨夜越狱被抓,拼死让我将此物交还于你。"
采薇攥着簪子痛哭失声。白璃掐指一算,突然变色:"不好!赵家请了道士来破我法术!"话音未落,洞口符咒已燃起幽蓝火焰。
"恩公快走!"白璃现出原形将采薇推出洞外,"往北十里有个义庄,杜郎君在那里等你!"
采薇在密林中狂奔,嫁衣被荆棘撕成褴褛。远处传来铜铃声,赵家的追兵带着黑狗越来越近。她跑到悬崖边,只见对岸义庄前果然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青山哥——"采薇撕心裂肺地呼喊。
杜青山转身的瞬间,追兵已至。采薇面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家丁。她最后看了眼对岸的爱人,纵身跃入云海。
恍惚中,有人拉住她的手。杜青山不知怎么竟飞渡悬崖,与她十指相扣。"生不同衾..."他在风中轻语,采薇接上"死同穴。"两人相拥坠落,崖上传来白璃凄厉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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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