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山晴永契》
山一程,水一程,
烟锁重楼第几层?
桐花落旧盟。
朝也等,暮也等,
血染帕上并蒂纹。
雪埋未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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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涧初相逢
民国二十六年春,桐花开的正盛。
沈雨晴提着月白缎子的裙裾,小心翼翼地踩着溪涧里的青石。她那双绣着蝶恋花的软底绣鞋早已被山露浸得半湿,却浑然不觉。山风拂过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带着新叶与野花的清香。
"小姐,您慢些走!这山里石头滑得很!"丫鬟翠浓在后面急得直跺脚,怀里的野花束散落了几枝。
雨晴回头嫣然一笑,颊边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听这水声多好听,像不像爹爹留声机里那张《高山流水》?"她说着又往溪涧深处走去,忽然脚下一滑——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雨晴惊惶抬头,对上一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睛。那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粗布衣衫下肌肉线条分明,古铜色的脸庞上还沾着些山间的露水。他立即松开手后退两步,却仍保持着随时能再扶住她的姿势。
"姑娘当心。"他的声音低沉如山涧回响,"这青苔石最是欺生。"
翠浓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警惕地挡在雨晴面前:"这位...这位小哥,多谢你扶住我家小姐。"
青年微微颔首,目光却忍不住又落在雨晴脸上。她正低头整理裙裾,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在晨光中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我叫秦远山。"他突然说道,又像是觉得唐突,耳根微微发红,"家住山腰那间木屋,若姑娘日后需要向导..."
雨晴这才仔细打量他。他眉目如刀削般英挺,右眉上一道浅疤非但不显狰狞,反添几分英气。她忽然注意到他腰间别着把猎刀,刀柄上缠着的红绳已经褪色。
"沈雨晴。"她鬼使神差地报上闺名,见翠浓瞪大眼睛,忙补充道:"我们暂居山下沈园。方才多谢秦公子。"
远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沈园是城里首富沈老爷为避战乱新建的别院,他听村里人议论半月有余,却不想今日遇见的是沈家小姐。
溪水淙淙,一片桐花落在雨晴肩头。远山下意识伸手,又在半空停住。雨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拂落花瓣,对他抿嘴一笑。
这一刻,山风忽然变得温柔。
第二章 锦帕寄相思
沈园西角的小楼上,雨晴倚着雕花栏杆出神。暮色中的远山如黛,隐约可见一缕炊烟——翠浓打听到那是秦家猎户的方向。
"小姐,您这半月天天在这儿站着,小心着了凉。"翠浓捧着件藕荷色披风过来,小声道:"老爷今儿又问起您绣的《松鹤延年》..."
雨晴轻叹一声。自从半月前溪边偶遇,她总忍不住望向那座青山。父亲近日与城里几位乡绅往来密切,话里话外都是要将她许配给赵督军公子的意思。
"翠浓,你说..."她忽然转身,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山里这时候,该有野百合开了吧?"
次日清晨,雨晴借口采风写生,带着翠浓又来到初遇的溪畔。她特意换了件淡青色旗袍,发间只簪一支珍珠钗,朴素得不像富家小姐。
溪边空无一人。
雨晴失落地坐在青石上,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石上的纹路。忽然,她发现石缝中卡着个东西——是根褪色的红绳,正是远山猎刀上那种。
"沈姑娘。"
低沉的嗓音惊得她差点落水。远山不知何时出现在对岸,今天穿了件干净的靛蓝布衫,手里捧着大把雪白的野百合。他涉水而来,水珠溅在他卷起的裤腿上。
"我...我每日都来。"他声音有些哑,"想着或许能再遇见姑娘。"
雨晴耳尖发烫,接过那束沾着露水的百合。花香清冽,混着他身上松木般的气息。她忽然从袖中抽出方绣着并蒂莲的锦帕:"这个...给你擦手。"
远山接过时,指尖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锦帕一角绣着个小小的"晴"字,他珍重地折好放入怀中。
"我爹说..."远山望着远处的山峰,"等打完这批野味,就送我去省城念书。"
雨晴惊喜地抬头:"真的?我爹常说年轻人就该多读书..."话到一半突然停住。她想起父亲说这话时,指的是门当户对的赵公子。
远处传来翠浓的咳嗽声。雨晴匆忙起身,却听远山急道:"明日...明日还来吗?"
她回头,眼中漾着水光:"若是有缘。"
第三章 月下诉衷肠
沈老爷摔碎第三个茶盏时,雨晴跪在厅中的青砖上已经两个时辰。
"不知廉耻!"父亲铁青着脸来回踱步,"与山野猎户私相授受,若传出去,我沈家颜面何存!"
"爹,秦公子他..."
"住口!"沈老爷一掌拍在案上,"赵督军后日便到,你这两日就在绣楼反省,哪也不许去!"
夜深人静时,雨晴伏在绣绷上啜泣。忽然窗棂轻响,一粒小石子弹进来。她推开窗,只见月光下,远山像只矫健的山猫般攀着老藤爬上二楼。
"你疯了!"雨晴又惊又喜,慌忙拉他进来,"若被我爹发现..."
远山的手掌粗糙温暖,紧紧包住她的柔荑:"翠浓告诉我了。那赵公子..."他喉结滚动,"已有三房姨太太。"
雨晴泪如雨下。月光透过纱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山突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那方锦帕:"我秦远山对天起誓,此生非卿不娶。若违此誓..."
"不。"雨晴捂住他的嘴,"我们逃吧,今晚就走。"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远山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正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沈老爷的怒喝。
"不好!"远山推开窗,却见院中已站满家丁。沈老爷举着油灯,脸色阴沉得可怕。
"打断这登徒子的腿!"
混乱中远山护着雨晴,背上挨了好几棍。他猛地推开窗,在雨晴耳边急道:"等我!"便纵身跃入夜色中。
雨晴被两个婆子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她发间那支珍珠钗不知何时掉落,被沈老爷一脚踏得粉碎。
第四章 乱世两分离
战火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雨晴被锁在绣楼的第七天,炮声惊醒了整个云雾村。日本人打到了三十里外的县城,沈家乱作一团。
"小姐!快收拾细软!"翠浓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老爷说要连夜去重庆!"
雨晴扑到窗前。暮色中的青山依旧,山腰处却不见往日的炊烟。她突然扯下床帐,三下两下系成绳索:"我得去找他!"
"不行啊小姐!村里人都逃光了,听说秦家三天前就..."翠浓突然噤声。
雨晴脸色煞白:"他怎么了?"
"听说...秦老爹中了流弹,秦小哥背着伤父往南边找大夫去了..."
沈园外马车已经备好。雨晴被强行塞进车厢时,突然在逃难的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远山衣衫褴褛,正焦急地张望沈园方向。
"远山!"雨晴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却被母亲拽回。她慌忙扯下贴身带着的绣帕扔出窗外,却见那方帕子被慌乱的人群踩入泥中。
马车疾驰而去。雨晴回头,透过泪眼看见远山疯了一般追赶马车,却在枪炮声中越来越远。最后一瞥,是他跪在尘土飞扬的路中央,双手捧着她落下的绣帕,像捧着整个破碎的春天。
第五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上海百乐门的霓虹刺得雨晴眼睛发疼。
十年了。她摩挲着腕上的玉镯,这是赵家下聘时送的。当年逃难到重庆不久,父亲就迫不及待地把她许给了赵督军的儿子。如今赵家失势,未婚夫又成了新贵们排挤的对象。
"雨晴,这位是秦老板。"未婚夫突然引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过来,"做进出口贸易的,刚从南洋回来。"
雨晴抬头,手中的香槟杯突然跌落。岁月在那张脸上刻下成熟棱角,右眉上的疤却依然如故。远山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如水:"久闻赵太太芳名。"
"我们...认识吗?"雨晴声音发颤。
远山从怀中掏出方褪色的锦帕,一角绣着的"晴"字依然清晰:"十年前在云雾村,有位姑娘赠我此物。"
音乐突然变得遥远。雨晴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戒痕,自己也下意识按住左腕的玉镯。十年沧桑,他眼中仍有那年山涧的星光,而她发间,还藏着那枚兽骨发簪。
"原来二位是旧识。"未婚夫狐疑地打量他们。
远山忽然举杯,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敬乱世重逢。"
雨晴碰杯时,一滴泪坠入酒中。她终于明白,有些山涧,一生只能涉足一次;有些人,错过便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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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