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昆仑雪劫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雪粒拍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柳寒烟紧了紧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杜云栖身后。离开蝴蝶谷已有半月,他们终于来到了昆仑山脚下。
"前面就是白鹿镇,蓝前辈说的白药师就住在镇东的药庐里。"杜云栖回头对柳寒烟笑了笑,伸手拂去她眉睫上的霜花。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柳寒烟心头一暖。自从命契相连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杜云栖的情绪波动,就像有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的心紧紧系在一起。
柳文渊拄着竹杖走在最后,脸色有些发青。连日奔波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吃尽了苦头,但他从未抱怨过半句。
"爹,您还好吗?"柳寒烟关切地问。
"无妨。"柳文渊勉强一笑,"倒是你..."他的目光落在女儿手腕上——那圈黑纹比半月前又扩大了些许。
柳寒烟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手腕:"我没事。"
杜云栖默默握住她的手,两人手腕上的蝶印同时泛起微光。自从涅槃之契后,他们发现只要肢体接触,蝶印就会产生共鸣,暂时压制血蝶之力的侵蚀。
"看!那就是白鹿镇!"杜云栖突然指着前方。
风雪中隐约可见一个小镇的轮廓,镇口立着一座石雕白鹿,已被积雪覆盖了大半。三人加快脚步,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镇东的药庐。
药庐比想象中简陋,茅草屋顶上积着厚厚的雪,院墙上爬满枯藤。杜云栖叩响斑驳的木门,许久才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谁啊?大冷天的..."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老人眯着浑浊的眼睛打量他们:"看病?明日请早。"
"请问是白药师吗?"杜云栖取出蓝药师给的玉佩,"您师兄蓝药师让我们来找您。"
老人神色一变,连忙拉开门:"进来再说!"
药庐内比外面暖和许多,架上摆满各式药材,中央的火塘上吊着一口药锅,散发出苦涩的气味。白药师点亮油灯,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瘦小佝偻,左眼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但右眼却明亮如星。
"蓝师兄还好吗?"他接过玉佩,手指微微发抖。
杜云栖简要讲述了蝴蝶谷发生的事。当听到血蝶现世时,白药师猛地站起:"什么?封印被破了?"
他一把抓住柳寒烟的手腕,盯着那圈黑纹看了许久,脸色越来越凝重:"果然是血蝶之印...姑娘,你还能撑多久?"
柳寒烟苦笑:"我也不知道,只是最近发作越来越频繁..."
"必须尽快上昆仑取净灵泉水!"白药师翻箱倒柜找出一张羊皮地图,"但眼下大雪封山,至少要等半个月才能通行。"
"半个月?"杜云栖急道,"烟儿等不了那么久!"
白药师沉吟片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走'鬼见愁'那条路。"白药师指着地图上一条蜿蜒的细线,"这是采药人的秘密小径,陡峭但能省去七日路程。只是危险异常,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杜云栖毫不犹豫:"就走这条路!"
"年轻人,别急着做决定。"白药师摇头,"这条路要经过'寒冰洞',洞中有种'噬心蛊',专食人热气。普通人进去不到一刻就会冻成冰雕。"
柳寒烟闻言,突然想起《蝶魄真经》上记载的一种秘术:"或许...我有办法对付噬心蛊。"
她向杜云栖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角落,柳寒烟低声道:"真经上记载着'火蝶术',可驱寒毒。但我现在灵力不稳,若强行施展恐怕..."
"我来帮你。"杜云栖握住她的双手,"我们的蝶印既然能共鸣,或许灵力也能互通。"
白药师听了他们的想法,若有所思:"命契相连之人确实有可能灵力互通...但风险极大,一旦失败,两人都会遭到反噬。"
"值得一试。"杜云栖坚定地说。
当夜,在白药师的指导下,两人盘坐在火塘旁尝试灵力互通。杜云栖按照指引,将意识集中在手腕的蝶印上,想象自己的力量流向柳寒烟。
起初毫无反应,但渐渐地,柳寒烟感到一股暖流从相握的手传来。她引导这股力量沿着经脉运行,指尖渐渐凝聚出一只小小的火蝶!
"成功了!"白药师惊叹,"老朽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命契之人能如此完美地灵力互通!"
柳寒烟却突然脸色一变,火蝶瞬间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手腕上的黑纹如活物般蠕动。
"血蝶之力被激发了!"白药师急忙取出一包药粉撒在她手腕上,"快收功!"
杜云栖强行切断灵力连接,抱住浑身发抖的柳寒烟。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火蝶也恢复了正常的橙红色。
"看来血蝶之力会干扰你们的灵力互通。"白药师忧心忡忡,"明日过寒冰洞时务必小心,一旦火蝶变黑,立刻退出!"
次日黎明,四人整装出发。白药师带上了各种药材和工具,甚至还有一捆特制的绳索。
"这条路的第一个难关是'鹰愁崖'。"白药师边走边解释,"崖壁近乎垂直,只有一些突出的石块可作踏脚处。"
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鹰愁崖下。抬头望去,陡峭的崖壁直插云霄,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令人望而生畏。
白药师将绳索系在杜云栖腰间:"年轻人,你打头阵,找到稳固的落脚点后固定绳索,其他人再上。"
杜云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爬。崖壁湿滑,好几次他险些失足,看得柳寒烟心惊肉跳。终于,他成功登顶,固定好绳索。
柳寒烟是第二个上去的。有了绳索辅助,攀登容易了许多。就在她即将到达崖顶时,手腕突然一阵剧痛——黑纹又开始扩散了!
"啊!"她手一松,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
"烟儿!"杜云栖趴在崖边,拼命拉住绳索,"坚持住!"
柳寒烟咬牙忍住疼痛,借着绳索的力量一点点攀上去。刚到崖顶,她就瘫倒在杜云栖怀中,冷汗浸透了衣衫。
"还好吗?"杜云栖心疼地擦去她额头的汗水。
柳寒烟勉强一笑:"没事,继续走吧。"
等柳文渊和白药师也上来后,四人稍作休整便继续赶路。山路越来越窄,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寒冰洞前。洞口垂挂着无数冰棱,宛如巨兽的獠牙。即使站在洞外,也能感受到里面渗出的刺骨寒气。
"噬心蛊最怕火光和高温。"白药师点燃一支特制的药烛,"这烛火能维持两个时辰,加上柳姑娘的火蝶术,应该能保我们平安通过。"
杜云栖打头阵,手持药烛走在最前面。柳寒烟紧随其后,指尖凝聚着火蝶照明。柳文渊和白药师走在最后,手里也各持一支药烛。
洞内是一个冰雕玉琢的世界,四壁全是晶莹的冰层,折射出诡异的光芒。越往里走,寒气越重,药烛的火苗也越来越微弱。
"不对劲..."白药师突然停下,"平时噬心蛊早就出来了,今日怎么..."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阵"沙沙"声,仿佛无数虫子在爬行。杜云栖将药烛举高,只见冰壁上突然出现无数细小的白点——那是成千上万只半透明的蛊虫,正迅速朝他们涌来!
"退后!"柳寒烟催动火蝶术,一只巨大的火蝶从她掌心飞出,扑向蛊群。
噬心蛊遇火即退,但数量实在太多,火蝶很快就被淹没了。更可怕的是,接触到蛊群后,火蝶竟然开始变黑!
"血蝶之力又被引动了!"白药师大喊,"快退出去!"
四人转身就跑,但蛊群速度更快,转眼就追了上来。柳寒烟感到手腕剧痛难忍,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这危急关头,杜云栖突然转身抱住她,两人手腕上的蝶印紧紧相贴。
"一起施术!"他在她耳边说。
柳寒烟会意,与他同时催动灵力。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两人的蝶印爆发出耀眼的金光,一只金红色的火凤凰从光芒中飞出,所过之处,噬心蛊纷纷化为灰烬!
"凤凰涅槃!"白药师震惊地瞪大眼睛,"传说中只有命契完美的两个灵魂才能召唤的圣火!"
火凤凰清出一条通路,四人趁机冲出寒冰洞。刚出洞口,柳寒烟就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杜云栖怀中。
"烟儿!"杜云栖惊慌地探查她的脉搏,发现微弱但平稳,这才稍稍安心。
白药师检查后说:"无妨,只是灵力消耗过度。血蝶之力也被暂时压制了,这是好事。"
他们在洞外找了个避风处休息。杜云栖一直抱着柳寒烟,直到她幽幽转醒。
"我...怎么了?"她虚弱地问。
"你召唤了火凤凰。"杜云栖柔声道,"救了大家。"
柳寒烟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发现黑纹竟然褪色了不少:"这是..."
白药师解释道:"凤凰涅槃之火有净化之效,暂时压制了血蝶之力。趁现在状态好转,我们得抓紧赶路。"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翻越了数座雪山,经历了无数次险境。柳寒烟的身体时好时坏,但有杜云栖在身边,她总能咬牙坚持。
第四天清晨,他们终于来到了净灵泉所在的山谷。谷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
"净灵圣地,非诚勿入。心若不纯,反受其毒。"
白药师肃然道:"净灵泉能感应人心,若有邪念者取水,泉水反而会变成剧毒。你们..."
他话未说完,柳寒烟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它...要出来了!"
只见她手腕上的黑纹疯狂蔓延,转眼就覆盖了整个小臂。杜云栖连忙抱住她,两人蝶印相触,却无法像之前那样压制血蝶之力。
"快!进山谷!"白药师扶起柳文渊,急声道,"血蝶要冲破封印了!"
四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山谷。谷中央是一泓清澈见底的泉水,周围寸草不生,只有七块颜色各异的石头呈北斗状排列。
柳寒烟已经痛得神志不清,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杜云栖二话不说,抱起她就要往泉水中放。
"且慢!"白药师拦住他,"净灵泉需诚心祈求才会显灵。你抱着她一起跪下,心中默念所求。"
杜云栖依言跪下,将柳寒烟搂在怀中,闭目默祷。片刻后,平静的泉水突然泛起涟漪,一道七彩光柱冲天而起!
"成了!"白药师欣喜道,"快让她喝下泉水!"
杜云栖掬起一捧泉水喂给柳寒烟。刚喝下一口,她浑身就剧烈颤抖起来,一道黑气从口中喷出,在空中凝聚成血蝶的形态!
"不好!血蝶要逃!"柳文渊惊呼。
血蝶发出刺耳的尖啸,猛地扑向杜云栖!千钧一发之际,柳寒烟突然睁开眼,眸中紫金光芒大盛。她手腕上的蝶印射出一道金光,正中血蝶。
"以我之名,封!"她清喝一声,金光化作牢笼将血蝶困住,一点点拖回自己体内。
"烟儿!"杜云栖想阻止,"你会再次被它侵蚀!"
"不,这次不一样。"柳寒烟平静地说,"净灵泉给了我净化它的力量。"
随着血蝶被重新封印,她手腕上的黑纹渐渐褪去,最终完全消失,蝶印恢复了纯净的紫金色。
杜云栖不放心地问:"它...还在你体内吗?"
"在,但已经无害了。"柳寒烟轻抚手腕,"血蝶本是天地灵物,因被赵参军用邪术污染才变得凶残。如今净灵泉洗净了它的戾气,反而成了蝶魄香的养分。"
白药师长舒一口气:"善哉!没想到净灵泉还有这等妙用。"
柳文渊老泪纵横,向泉水深深一拜:"多谢神灵庇佑小女!"
就在众人欣喜之际,山谷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七块石头接连亮起,泉水中央升起一座玉台,台上放着一卷竹简。
"这是..."白药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柳寒烟鬼使神差地走向玉台,拿起竹简。刚一触碰,竹简就化作流光没入她的眉心。她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那是蝶仙一族失传已久的秘术和历史!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蝶仙一族本是昆仑守门人,负责守护天地灵脉。血蝶是灵脉的化身,因百年前天地灵气紊乱而失控..."
杜云栖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柳寒烟回过神来,嫣然一笑:"没事,反而得到了意外收获。竹简中是《蝶仙秘典》的全本,比《蝶魄真经》还要完整。"
她转向众人,郑重地说:"我决定留在昆仑修行。这里才是蝶仙真正的家,也是控制血蝶之力的最佳地点。"
杜云栖毫不犹豫:"我陪你。"
柳文渊欣慰地看着两人:"为父年事已高,就不留在这里拖累你们了。白药师,可否劳烦送老夫回乡?"
白药师点头:"正好老朽也有些想师兄了。"
临别前,柳寒烟与父亲相拥而泣。柳文渊摸着她的头发,慈爱地说:"烟儿,你长大了。你娘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
送走父亲和白药师后,柳寒烟和杜云栖在净灵泉旁搭建了一座简陋的木屋。每日修行、采药,日子平静而充实。
一个月圆之夜,柳寒烟站在泉水边,望着水中的倒影。杜云栖走过来,轻轻环住她的腰:"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靠在他胸前,"命运真是奇妙。若不是赵参军追杀,我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会遇见你。"
杜云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无论命运如何安排,我都会找到你。"
泉水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手腕上的蝶印同时泛起柔和的紫光,宛如一对真正的彩蝶,终于找到了归处...
[全文完]
——
《香魂蝶魄录》后记:蝶梦千年
当我写下"全文完"三个字时,窗外恰有一只蓝蝶翩跹而过,落在案头的砚台边沿,翅尖沾了点点墨痕,竟如天然的水墨画。这奇妙的巧合,让我恍惚间似见柳寒烟与杜云栖从字里行间走出,在蝶翼上朝我微笑。
创作这个故事的过程,恰似一场蝶梦。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意象——月下少女,体带异香,彩蝶环绕。谁知这意象如种子入土,渐渐生出根系枝蔓,终成一片葱郁的传奇森林。
柳寒烟这个角色,承载了我对"异者"的思考。身负异能者往往被世人视为不祥,却少有人问这异能与生俱来的意义。她的蝶魄香是祝福还是诅咒?答案在故事中渐次展开——力量本身并无善恶,端看持力者之心。正如她在净灵泉前领悟的:"血蝶本是天地灵物,因被邪术污染才变得凶残。"
杜云栖则是我心中"君子"的具现。这个角色最难把握之处在于"克制"——他对柳寒烟的情意越是深沉,举止反而越要守礼。命契相连的设定,正是为了展现灵魂相契的境界: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知冷暖;不必誓言,生死关头自见真心。
最令我动容的,反而是柳文渊这个配角。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用十六年光阴默默守护一个秘密,用最朴实的方式诠释了"父爱如山"。当他最后说出"你娘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时,我的眼眶竟也湿润了。
在考据方面,我参考了《酉阳杂俎》中关于"蝶变"的记载,《本草纲目》里有关香药的篇章,甚至敦煌壁画中的飞天意象。但最核心的"蝶魄香"设定,实则脱胎于庄周梦蝶的哲思——现实与梦幻的界限,肉体与灵魂的关系,在这些古老智慧中早有探讨。
特别要说明的是"涅槃之契"的灵感来源。某日在博物馆见一对唐代鸳鸯玉佩,解说员提到"古人认为玉能通灵,相爱之人各持一半,死后魂魄可凭玉相寻"。这个浪漫的想象,演化成了故事中命魂相连的设定。
写作期间,我常于清晨登山。某日雾中忽见两只彩蝶相逐,时隐时现,恍若幻影。这景象让我顿悟结局——柳杜二人不必拘泥于世俗归宿,留在昆仑修行才是最好的安排。正如蝴蝶属于天空,他们的故事也该结束在云深不知处。
如今搁笔回望,这个故事最想传达的,或许就是柳寒烟在终章领悟的:"命运真是奇妙"。人生种种际遇,当时只道是寻常,过后方知皆是冥冥中的安排。就像那只偶然飞入我窗前的蓝蝶,翅上墨痕恰成点睛之笔。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在尘世中仍相信奇迹的人。愿你我都能找到命定的那个人,如同蝶魄找到它的香,如同星光找到它的夜。
—— 癸卯年仲夏于听雨轩
——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